日歷一頁頁撕下,距離拜月祭的日期愈發近了,不夜城的居民卻是愈發茫然。
變化還在繼續,每天清早,工坊都會升起新的氣球,吹吹打打,行經全城,上方垂下的標語每天也都不重樣:
“如何用新技術讓老舊的節目煥發嶄新的光彩?”
“重新定義一場晚會。”
“鐘表,真的已經是機關術的盡頭嗎?”
每一天,新的標語都會拋出一條懸念出來,而不夜城的變化還不只于此。
隨著入場的商家多了一道審查和培訓的程序外,就連往年節日的重頭戲,王庭歌舞團的“明星”與戲法大師,也都收到了“隔離彩排”的要求。
而中心廣場時不時會爆發出的閃爍光影與奇異的呼嘯聲,以及從中流出的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也成了不夜城居民津津樂道的話題。
“今年廣場的舞臺格外巨大,而且還有特殊的效果,每天都有工坊的匠人在那邊忙碌。”
“塞塞殿下出現在了廣場區,有人看到了她的侍衛們。”
“王庭工坊的大匠師也在那邊,不過,他們所有人似乎都聽令一個年輕人,對,好像就是那個從鄉下來的山海。”
“你不信?等到時候就知道了!”
酒館中,類似的話題每天都在流傳,人們的好奇心也愈發濃郁起來,廣場上雖尚未開放,每天卻都有許多人前往,聚集,議論。
清晨熱氣球升起的時候,還會有少年族人結伴尾隨,穿街過巷。
“不夜城,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熱鬧了。”
王宮,最高的一座樓宇上,大族長望著遠處天空中飛舞的顯眼氣球,聽著城中的歡呼聲,有些感慨。
拜月祭終歸舉辦了太多次,已經缺乏新鮮趣味,許多人都沒有了過節的感覺,可今年,在林拓主導的預熱活動下,卻是格外熱鬧起來。
“陛下,明天就是祭典日了,真的要按照他們的想法舉辦?”旁邊,稍顯老態的行政大臣問道。
“為什么不呢?難道你就不好奇?”說著,大族長不知從哪里拿出一份報告,輕輕抖動,眼神中滿是驚訝:
“這個山海,的確有些意思。如果說前些天,我只是好奇,那現在,我真覺得,煉金術可能是個好東西了。”
那份“報告”源于工坊,從打第一天起,林拓每日的動向以及煉金術的細節,都會被工坊的大匠師整理好,呈送入宮。
此外,市政廳,塞塞,也都在源源不斷地提供信息,而對此,林拓似乎毫無阻攔,不,準確來說,他像是故意在展露般。
“按照匠師們所說,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按照山海的圖紙和指令工作,用一種奇特的方式,利用月樹的枝干與汁液,組裝,制造所謂的煉金產物…
過程中,山海甚至會特意講解細節,仿佛是在有意識地教授其中的知識,也像在展示給我們看。”
大族長緩緩說道。
語氣中,滿是感慨。
這幾天,他雖沒有去往察看,可他卻始終關注著那邊的動靜。
拜月祭雖只是個節日,可真要交給一個并不了解的人折騰,哪里會真的完全不管。
之所以答應林拓,三分源于其治好了塞塞,七分,則是源于林拓本身的氣度與“煉金術”這門知識。
而這幾日的報告也的確沒有讓他失望。
最早的幾封信,工坊的大匠師還只是例行公事般的記錄,多少也有些不情愿。
作為整個王庭中的頂尖匠人,去給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人做副手,這不是可以簡單接受的。
可很快的,其態度便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從最早的不情愿,到后來的驚訝,再到凝重。
最新的一份報告中,身為百工之首的王庭大匠師更是言辭懇切地講述了“煉金學”的浩瀚與偉大,并聲稱這是門將改變時代的學問。
對那名叫做“山海”的年輕人,更是贊不絕口,全然沒有了前輩的倨傲。
這一切都令大族長訝異不已。
他很清楚,大匠師素來在本領域內極為自信,如今,短短幾日卻能令其折服…這是何等驚人?
“可是,他身上的疑點還解釋不清。”一旁,行政大臣忍不住道,“按照我們查訪得來的訊息,山海不像是這般博學之人,就連性格氣度,也都與調查迥異。”
“我知道,”大族長沉默了下,道,“所以我也在觀察,不過,我始終看不出有任何威脅。
況且,他來那日,剛好是月樹異動之時,而這幾日,月樹卻再無異動。”
“您的意思是…”
“你說,他的出現,是否為月樹的旨意?”
不夜城中的人并不知曉宮中的談話,只道節日氣氛愈發濃郁了。
而就在人們的好奇心達到頂峰之時,拜月祭終于到來了。
一夜的妝點。
到了早上,整個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喜悅的氣氛中,每一座房屋前都裝點上了花枝與裝飾物,城中的月族人也都盛裝打扮。
當寒夜一覺醒來,換了衣服,從住處走出來,就看到街道上人們正結伴朝著中心廣場涌去。
“快些,聽說廣場的隔板終于拆掉了。”
“昨晚就拆了,里面已經開放了。”
周圍,人們的交談都是壓抑不住的興奮。
看到這一幕,寒夜疲倦的臉上,也顯露出了驚訝的情緒。
這幾日來,她起初在工坊保護殿下,后來,又給調到廣場上負責守衛工作,親眼看著那座嶄新的舞臺一點點搭建起來,與外界的交流很少。
直到節日前一天,她才終于回去狠狠睡了一覺,以此保證慶典當日的精神狀態。
因此,直到此刻,當她以一個“不夜城居民”的身份匯入人群,才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種洶涌的節日氛圍。
忽然,倒計時零天的熱氣球飛舞了起來。
從附近街道朝著廣場飄去。
這一刻,街道上竟有不少人發出歡呼。
“他們怎么這么興奮?難道,那些花里胡哨的‘預熱’方案真的起了作用?”寒夜心中驚訝。
她很清楚,這是那個沒尾巴的家伙的手筆。
甚至還記得,他笑呵呵將一整套“預熱方案”交給殿下,又由后者轉給自己,要求尋找政務廳配合時候的模樣。
“這可是節日晚會啊,怎么能少了預熱活動?”林拓的話語仿佛還在耳畔回蕩,“可惜時間太緊,不然如果等全套的煉金裝置搭建起來,可以做到更好的。”
甚至,方案中還包含了一些故意泄露出去的“內幕”消息。
當時,寒夜對此很有些不以為然,心想難道只憑這個,就能調動起人們的熱情?
可眼下,人們似乎的確重燃了對祭典節目的期待。
“這么多人,我不會擠不進去吧。”
莫名升起這個念頭,寒夜不由加快了腳步。
當她抵達了中心廣場,整個人都被眼前洶涌的人頭驚呆了。
此刻,廣場上,竟已是人頭攢動,那高高的拱門將廣場分出四個入口來,每一處,都有治安所的人在維持秩序,然而洶涌的人流卻還是將這里擠得水泄不通。
依靠著身材優勢,寒夜可以看到廣場核心區那座相比往年,巨大了許多倍,也氣派了許多倍的舞臺。
舞臺后面,還有豎起來的,用布匹遮住的巨大背景板。
寒夜知道,那座看起來方正的臺子底下,依照那個醫師的指令,安放了復雜的煉金裝置,并用線纜連接。
只不過,此刻還并未啟用,整個舞臺只有兩側的一個個黑乎乎的,如柜子般的“音響”在發揮著作用,播放著請城內頂級歌者錄制的曲子。
說來也奇妙,原本只有靠的很近才能聽到的歌曲,竟有那個大箱子釋放后,聲音竟是出奇的大。
即便是這亂糟糟的廣場,也壓不住。
看了下四周,果然,許多剛抵達這里的居民都吃驚地尋找著聲音的來源,卻是瞪大了眼睛,死活找不到。
“哪里來的歌聲?”
“好像是那個舞臺方向!
難道是歌者藏在臺子底下,或者后面唱歌?
可聲音怎么會這么大?
天啊,就算最厲害的高音歌唱家也做不到傳遍整個會場吧?”
“啊,我聽出來了,這是星夜小姐的成名曲,咦,又換了一首?”
聽著旁邊人群迷惑、茫然的模樣,寒夜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莫名的優越感從心底滋生。
很想矜持地提醒下歌曲的來源,卻被前方治安官隊長的呼喊吸引了注意力:
“寒夜小姐,你來啦,殿下正在找你。”
寒夜一怔,趕忙問道:“殿下在哪?我這就過去。”
“在‘后臺’。”治安官隊長有些生疏地念出了這個新詞,然后看了下四周洶涌的人群,與回蕩的歌聲,大聲道:
“你可以從‘工作人員’通道口過去!”
‘該死,又是新詞,那個可惡的鄉下醫師到底造了多少新詞?根本記不住好不好!’
寒夜在心里罵了一聲,這才想起來還有那條通道的存在。
正要道謝,就看到對方已經大聲擠入人群,維持秩序去了。
嘆了口氣,寒夜憑借著身體優勢迅速走出人群,并來到了“工作人員”通道,這邊的人果然少多了。
核驗身份后,她迅速穿過隔板組成的走廊,抵達了大舞臺的背后。
這里,赫然是用木板搭建的簡易房,隔成了許多個房間,有大群匠人、侍衛、乃至于“演員”在走動,忙碌,一派熱鬧的景象。
寒夜腳步不停,沿著標牌,穿過走廊,徑直進入了“中央控制大廳”,剛進入,就看到了正處于中心,不斷朝著各“部門”人員下達命令的林拓。
“最后檢查下舞臺底部設備連通情況。”
“重申一次,嚴禁任何人靠近魔力能源區!”
“輔助擴音器出了問題,去檢修下十二號裝置板。”
“對,這里的處理是對的。”
此刻的林拓身上早已不再是“山海”那套舊袍,而是一身特意打造的白大褂,處于人群正中,不斷發號施令。
寒夜剛看向這邊,就只見王庭首席大匠師一臉敬服地捧著一個裝置,腳步匆匆地離開,哪里還有前幾日頂尖匠人的驕傲?
再看去,同樣穿著一身白大褂,踩著外骨骼的塞塞殿下正與小青空一道,在翻閱、討論一份疑似節目單的東西。
一邊說,還一邊閑不住地“咔噠咔噠”反復走動。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注視,塞塞抬起頭看過來,喜笑顏開:
“啊,寒夜,你來了,快快,幫我回宮幫我將那套衣服取來,我忘記帶了。”
寒夜一怔,類似的一幕,這幾日雖已看過了許多次,可此刻,當看到塞塞那發自內心的燦爛笑容,作為貼身侍女長,她還是心頭一暖:
從打受傷無法站起后,殿下已經多久沒有這般燦爛地笑過了?
而這一切,都源于那個人。
想著,寒夜忍不住看向人群中心的林拓,眼神復雜。
“看我做什么,”后臺中心,林拓有些疑惑地看向高大侍女,想起來什么般,將一個巴掌大的小儀器遞過來,道:
“正好,你出去的時候將這個送到維修部,他們會知道怎么處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