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歸來記
轟隆…
暗沉的天空下，漫無邊際的平原已被密集的黑點填滿，無窮的魔獸與守衛軍撞在一起，百萬玩家散布各處，魔法的光輝在天地間交輝閃耀。
大地震動，泥土崩飛，喊殺聲成了背景音…這真的是庇護所的玩家們從未體驗過的戰爭…浩大…生猛…震天動地。
在這種宏偉尺度上，任何一個玩家都渺小如塵。
“集火！”
東東堡喊了聲，開啟“格擋”技能，將迎面沖來的一只魔獸架住。
后方，其余幾人當即釋放技能，合力擊殺…這個年輕戰士倒沒自夸，隊伍等級不高，但配合的確默契。
“啊！小心頭頂！”然而還沒等高興，一人便驚呼了一聲，天空猛地暗了下來，地面上，一個龐大的陰影游移過來。
那是一頭五米長的無角飛龍，屬于中級魔獸，沿途飛來，口中噴吐出大片火焰，灼燒大地。
一些低級玩家直接秒殺，化作一道光消失，回到了復活點。
此刻，隨著大蓬火焰落下，技能尚未冷卻的眾人臉色微白。
下一秒，卻只見身后一道長槍虛影刺出，準確地貫通了飛龍的眼眸弱點，于是，那龐大的身軀當即崩散，掉落一地金幣。
同時，一道潔白、溫暖的光環籠罩在眾人身上，血條開始迅速恢復。
“小心些。”林拓平靜說到，然后掃了眼地面的戰利品，也不理會，只是扭頭，長槍揮動，將右側撲殺過來的魔獸捅穿。
看的小隊幾個年輕人一陣羨慕：
“這就是六十級技能嗎？”
“感覺比以往見過的還強啊，秒殺飛龍…這個爆發，肯定有裝備屬性加成，不然絕對打不出這個傷害！”五人私聊頻道里，一個男生篤定道。
倒是女獵人興沖沖跑過去，摸起戰利品，臉一垮：“這龍真窮。”
“說起來，你們有沒有注意？”頻道里，東東堡拄著大劍，忽然冒出一句。
“什么？”
“他好像有些漫不經心的啊，就好像對戰斗毫無興趣一樣。”
眾人面面相覷，經提醒，才意識到這點。
這個陌生的圣騎真的很不一樣，整個戰場如火如荼的當下，玩家們大都有些上頭，瘋狂拼殺，死亡的，更是一秒不停地重返戰場，擔心被落下。
可這個名字很奇怪的圣騎卻并非如此。
分明等級裝備都極好，卻只是抵擋，從未主動出擊，對于經驗，戰利品更似乎毫無興趣…可偏偏其戰斗技巧卻可怕的驚人…
第三大陸作為虛擬游戲，人物動作高度自由，完全模仿的現實中的超凡者戰斗…拋開“技能”，戰斗技巧也是高手與普通玩家間的最大區別。
此刻，林拓隨手出槍，動作精準迅捷的賞心悅目，每個技能的釋放也恰到好處…可分明又一副并未認真的模樣…
這只能說明，這些戰斗技巧早已經融入了身體的本能，成為了肌肉記憶的一部分。
“你們說…他不會是超凡者吧。”忽然，有人冒出一句，“地面部隊那種。”
隊伍中，東東堡和卡卡聞言臉色稍有變化。
兩人的父輩剛好便是地面六號通風口的守軍，耳濡目染，此刻還真有些懷疑…
“想想就行了，別亂問，有大腿抱著總沒錯。”東東堡道，其余人一想，也是，這時候技能冷卻，當即再度沖殺了起來。
一旁。
林拓并未在意幾個年輕人略顯怪異的眼神，他的確沒有太認真，大部分心神也都放在感應周遭環境上。
此刻，他已經確認，“異常”的確存在于此，并且，當他看到游戲面板上，已經灰暗下去的“退出”按鍵，心中的猜測愈發篤定。
只是…
“它究竟想做什么？”
突然的變化，是因為感應到了我的到來？不…起碼，我并沒有察覺到“它”對我投來額外的注視。
那又是為了什么？
難道是庇護所已經察覺到了它的存在？
想到那些新聞，林拓隱隱有了個猜測，不過，他還是有些東西鬧不懂。
以往，無論是靈界生命，還是超凡物品一旦出現，都會表現出惡意或目的…可這次，那潛藏在虛擬空間中的“異常”卻顯得極怪異。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噗的一槍刺穿一頭魔獸，林拓仰起頭來，在一片喊殺聲中，望向天空，那里什么都沒有。
時間還在流逝，虛擬空間中，戰斗持續不休。
庇護所中，也掀起了軒然大波。
中央委員會的短信雖未曾點明細節，只推給了技術問題，可上百萬人長久地“滯留”引起的轟動絕對不容小覷。
尤其，隨著“政府”進駐第三大陸游戲公司的消息傳出，更是令無數人緊張莫名。
人們紛紛跑回家中，緊張地看著處于“沉睡”狀態的家人，焦躁不安。
在戒嚴狀態的大樓內，所有職員禁止出入，原本的開發辦公區內，已經被政府部門接管。
一臺臺儀器被搬入，鏈接，試圖開啟被封閉的“第三大陸”。
這里，同樣進行著一場戰爭。
“22號節點沖擊失敗！”
“外鏈跳轉失敗！”
“本地數據解析完成…不行，無法連通！”
“呼叫中斷…”
辦公區內，空氣中滿是緊張的氣氛，沒有人敢打擾破解工作，就連匆匆自一環趕來的兩位黨派委員都只能臉色沉重地等待。
失敗…
還是失敗…
整個庇護所幾乎所有的虛擬技術專家都已抵達，卻竟無法攻破游戲的黑箱。
此刻，窗外的天空已模擬出晚霞。
氣氛也焦灼到了極致。
突然，一名技術專員高聲喊道：
“捕捉到了真實地址！正在嘗試連接！”
話音落下，整個辦公區，那沉重壓抑的氣氛仿佛被戳破了個口子，技術總負責人更是豁然起身，掀翻了椅子，卻根本無人在意。
一道道目光頓時投了過去！
有了真實地址，雖然并不意味著這場技術比拼的結束，卻可以成為一個突破口。
讓他們了解到空間內部的情況！
“情況如何？！”
“讓我看看！”
嘈雜聲中，那名專員也是神情激動，在手旁的，如同一個保險箱般的儀器上按動了下。
墻壁上的屏幕上，頓時出現連接畫面。
一團光亮出現，然而，下一秒，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卻并非是內部情景，而是一個身披紅袍，頭戴花冠的身影！
一個在場所有人都熟悉無比的身影！
“安妮…海瑟薇…？！”技術專員下意識驚呼了一聲。
不是引導員的萌版形象！
是完美還原歷史上真實海瑟薇的形象！
角落里，焦躁不安的原游戲開發部門主管忙解釋道：“是游戲守護神！”
見眾人望來，他有些結巴地解釋道：“游戲設定中，存在一個最高守護神…就是依照海瑟薇設計的，這…這就是游戲守護神的設計圖…”
聞言，在場之人卻沒有任何放松，反而是愈發迷惑。
采用了歷史上海瑟薇形象的虛擬人物…這個邏輯他們懂。
可問題在于…為什么？
為什么連通地址后，出現的是“守護神”？
好在，很快的，他們便結束了思考。
當屏幕上，海瑟薇形象的《第三大陸》守護神出現，她那雙描繪的栩栩如生的眸中似有光芒閃過。
仿佛在平靜地打量著畫面外的眾人。
繼而，那如神祇般完美，威嚴的臉龐上，嘴唇輕啟，一個聲音回蕩開來：
“是你們，在呼喚我？”
面對這句詢問，眾人都有些發愣。
走廊中，原本在等待的兩位最高委員也已走入進來，看到海瑟薇的瞬間，這一男一女忽覺一陣驚悚。
扭頭看向角落里的游戲開發主管，異口同聲道：“這…也是游戲的設定？”
面對眾人的注視，游戲主管渾身幾乎都被冷汗浸濕：“這…這…我不記得…錄入過這條臺詞…”
房間中，瞬間安靜！
這一刻，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關鍵點。
要知道，虛擬人物并沒有智能，所有的話語，都是提前錄入的，雖然玩家偶爾會覺得一些npc很“人性化”，可那也只是算法呈現出的效果。
理論上，游戲內的人物不可能說出未經輸入的臺詞！
更何況，還是設定中最為重要的“守護神”？
“超凡…”男性委員神色凝重。
另外一名女性委員更是當即開啟手中的一枚魔法符咒！
“嗡”
魔力光輝噴涌，霎時間，將周圍幾人保護了起來，走廊中的超凡者守衛更是涌了進來，將墻壁上的“屏幕”團團圍住，氣氛沉重至極！
而面對著警惕且驚恐的人類。
屏幕中，那與百年前便已死去的海瑟薇近乎完全相同的“守護神”淡漠地俯瞰眾人，如神靈般的神圣臉孔上浮現出一絲失望：
“如今的人類，已經膽怯到了這般地步么？”
說著，她那雙滿是威嚴的銀眸冷冷地盯著被重重保護起來的一男一女，盯著兩名位高權重的委員：
“果然，弗朗西斯他們當初的擔憂是對的。
厚重的泥土既是保護，也是監牢，漫長的時光更會讓后人安于現狀，失去進取之心，一旦習慣了躲避，當面對危機的時候，也會失去對抗的勇氣…”
眾人聞言，皆是眼眸撐大。
兩位委員更是心中一跳！
弗朗西斯…在庇護所內，倘若未加前綴，那么，這個名字指代的只有一人！
那便是數百年前，人類剛踏入庇護所時期的原北大陸溫頓女王，也是第一代最高委員之一！
而此刻，這個披著歷史上海瑟薇將軍容貌的“虛擬人物”…一個設計出來的“守護神”為何會說出這番話語？
“你…你是…”一名委員聲音微顫地問。
然而，屏幕中的海瑟卻只是冷冷道：
“我不是她。”
頓了頓，‘海瑟薇’平靜地將手中法杖豎在身前，說：
“現在，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了。”
絕域戰場。
戰斗還在持續，時間卻已經不知過去了多久。
在戰場上，人們對時間往往會失去敏銳。
只有那漸漸堆滿紅霞的西方，才隱約提醒著什么。
林拓收回了目光，手中的長槍隨意掃過，卻沒有掃到敵人，他眉頭微皺，這才發現，那漫無邊際的魔獸大軍竟然開始緩緩后撤。
當然沒有離開，只是聚攏在平原的另外一邊休整。
人類一方，那些披甲的npc軍隊也開始收攏。
身后號角聲浮現，戰爭似乎進入了“中場休息”階段。
“結束了嗎？”旁邊，已經筋疲力盡的東東堡跌坐在地上，擦了下臉上的“血液”，臉上，絲毫沒有剛進來時候的興奮勁。
周圍，隊伍中的其余幾個人比他還慘，叫做瑤瑤的牧師早就躲在平原上一塊倒塌的古墻壁旁不動了。
放眼望去，整個平原上，滿是躺了一地的玩家…
躺著，自然不是死亡，只是力竭疲憊后的無可奈何。
太累了！
虛擬空間連通的是人的精神，軀體雖不會疲憊，但精神會。
劇烈的廝殺、戰斗，精神力的高度集中都在飛快消耗著玩家們的精神，直接體現就是隨著戰斗持續，來自玩家們的喊殺聲越來越低。
起初，一些玩家被殺后，還會興沖沖從城墻復活點往外跑。
到后來，部分玩家甚至會故意拖延…不過也拖不久就是了。
按照“絕域戰場”副本的設定，玩家復活后，倘若在規定時間內不加入戰斗，就會強制傳送到戰場中心…
最坑的是還沒辦法退出。
相比于其余玩家，小隊里幾個人已經算是好的了。
有林拓這個六十級高玩罩著，累了還能抽空休息下，不用擔心喘口氣就被魔獸吞了掉經驗。
不過饒是如此，當號角聲響起，也還是癱倒了一地。
“結束？未必。”林拓默默收回長槍，看了東東堡一眼，說。
“什么意思？”幾人看過來，繼而便聽林拓道，“你們看下時間。”
時間？
眾人一怔，這才想起來呼喚出游戲面板，一看之下，幾個年輕人臉色都變了：
“都三點了？”
“我記得進來時候還是五點左右吧…”
“也就是說，我們打這個副本打了十多個小時？！”女獵人卡卡有些發懵，忍不住看了眼平原上空的晚霞，訥訥道，“怎么會這么久？”
怎么會這么久？
此刻，幾人心頭都浮現出類似的想法。
先是驚愕，然后是緊張，再然后是迷惑。
“完了，這么晚明天還有課…”叫做瑤瑤的牧師攥著法杖，說。
幾人頓時眼神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這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這個？
問題關鍵點不在這里啊喂！！！
“還是沒法下線！怎么回事？十個小時都沒修復好？”隊長東東堡查看了下面板，臉色難看道。
這么久過去了，“退出”的按鈕還是無法點擊。
這明顯不對勁。
“不對啊，連續上機十多個小時的話，腦機肯定有反應啊，早發提醒，甚至強行把人踢出去了！”卡卡也爬了起來：“總不可能所有人腦機都壞了吧？
好，就算真都壞了，可這么長時間，你們家里人肯定早發現了，我家里自己一個，沒人管，可你們爸媽呢？
怎么可能不叫？”
話音落下，眾人都是心頭一沉。
不只是他們。
此刻，隨著戰場安靜下來，玩家們喘息之余，都紛紛打開了游戲面板，要么是準備下線，要么是查看戰斗收獲…
旋即，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個小時…
當看到這個時間點，幾乎每個人都升起了同樣的疑惑，并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事實上，在戰斗過程中，就有相當一部分玩家想下線休息，但一來以為是bug，二來，戰斗太激烈，那種氛圍下根本沒時間想別的。
即便有人意識到不對，可也沒法出現大規模討論。
直到此刻，戰斗停歇，所有人才豁然驚醒。
“怎么回事？”
“為什么還退出不了？”
“早就沒法下線了！肯定是出問題了！”
“咱們這可是一百多萬人啊…”
平原上，晚霞燦爛，硝煙升騰，大地上，濃煙，火光還在彌漫，一種不安的氣氛卻就此滋生，擴散。
而隨著討論蔓延，一些新的消息迅速通過人群，或者面板聊天頻道擴散開：
“腦機或者虛擬空間出問題了！所有上線的都無法脫離，一旦斷連或者強制摘掉，人就會進入類似休克的狀態！”
這條消息的源頭正是最早察覺到不對，從而進入探查的《第三大陸》公司測試員！
只不過此前戰場中，消息難以擴散開，只有一小部分人得知。
此刻，隨著這個消息傳開，頓時，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一種恐慌的氣氛彌漫。
平原上的，零散的玩家們相對還只是不安。
而那些大公會頻道內，更早已吵成了一團。
新區對應的城墻上，剛結束了守城任務的“榮耀公會”會長正與城墻守軍npc統領站在一處。
目光卻死死盯著游戲面板上，頻道內的刷屏般的信息。
這一刻，當得知外界的情況，一百一十八萬玩家都陷入了空前的恐慌之中！
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種情況又要持續多久？
是短暫的“故障”，還是別的什么？
此刻，沒有人可以鎮定下來，現實中身邊有家人的情緒還算稍好，起碼他們知道自己的“身體”不至于被活活餓死。
可那些工作在外，或者獨居的玩家則已經徹底慌了神。
倘若三五天都解決不了。
那他們的身體會不會死亡？
“小東哥，我們怎么辦？”平原上，小隊中，叫做瑤瑤的牧師已經快哭了，絕望地看向東東堡。
后者的臉色也是慘白，卻仍是努力維持著鎮定：
“放心，這么多人滯留在這里，中央政府肯定已經注意到了，或許，正在緊急修復，可能下一秒，我們就可以離開這里了。”
“真的？”
“恩！相信我。”
旁邊，縮在地上，性格“潑辣”的女獵人眼神晦暗地看著兩人，忽然冷笑了一聲：
“這種安慰有意思嗎？一個敢說，一個敢信？
十個小時啊，政府反應再慢，也早就知道了，結果呢？
這么久都沒動靜，說明什么？
這絕對不是簡單的技術故障！要我說，都做好等死的準備吧。”
“卡卡！”小東呵斥了一聲。
后者針鋒相對，譏諷道：
“我說實話怎么了？瑤瑤有家人照看著，我可沒有！我爸還在地面上呢！前幾天剛走！我尸體臭了都沒人發現的了！”
說著，她的情緒有些激動，畫著煙熏的眼眸忽然紅了起來。
“行了…都少說兩句。”旁邊一個男生勸道，繼而扭頭看向坐在旁邊，倚靠著墻壁的“圣騎”，微微一怔。
只見，那個被拉進隊伍里，話很少的圣騎士此刻正緩緩擦拭著手中的騎槍。
臉上一片平靜，眼神中滿是思索的神情。
與周圍惶恐不安的玩家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此刻，似乎是感應到了他的注視，“圣騎”轉過頭來，好奇道：“怎么了？”
“沒…我就是…就是…”男生結巴了下，“想聽聽你的想法。”
旁邊，隊伍里，以及周圍的一些人也都看了過來。
大家早注意到了這個圣騎迥異于常人的鎮定。
在慌亂的情形下，保持鎮定的人總會獲得其他人更多的信任和依賴。
“我的想法么？”林拓似乎怔了下，旋即，那張仿佛沒有任何疲倦的，皮膚好的令人嫉妒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笑容，“既然心有困惑，那開口詢問就好了。”
眾人一愣，皆是茫然，不明白這話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就看到林拓緩緩站起身，深紅的斗篷于風中獵獵作響。
繼而，他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一處空蕩的高坡上，隨手將雪亮騎槍刺入泥土。
在周圍幾人訝異的目光中仰頭，望向那布滿了紅霞的天穹，輕輕開口，旋即，他巨大的聲音卷過整個平原：
“現在，我想，我們可以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