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皮靴踩在松軟的土地上，從腳底傳過來的奇怪觸感讓萊爾微微驚嘆。那是一種從未體會過的柔軟，這片土地像是活的，在鞋底下陷到泥土的過程中，一股溫和的反推力撐起了整個人。前進的過程中奇妙的觸感不斷傳遞，土壤中的微塵僅在鞋面上停留片刻，就像貪玩的孩童回到了地里。
自然有靈。
清涼的微風像棉絮撲打在臉上，遠距離傳送在腦海中產生的顛簸感被快速治愈。陽光烘烤著樹葉下的空氣，眼前的密林在萊爾看來光彩照人。一種與自然融為一體的滿足油然而生，而且面前還站立著秀色可餐的精靈少女。
不認識的精靈。
“我是艾薇，萊爾先生，歡迎來到夢境森林。”銀色短發的少女恭謹行禮，公式化的禮節之后，臉上蹦出甜甜的笑容，她穿著彷徨之城流行的海藍絲綢系列便服，胸前別著一朵小巧的紙花，“海因斯大人吩咐我來迎接萊爾先生，凋零者的公務繁重，大人脫不開身，他對未能親自迎接你的失禮表示抱歉。”
萊爾連忙擺手，“不必如此的，我聯系海因斯先生只是遵從伊拉宋恩女士的建議借用一下你們的傳送門。倒不如說，能夠得到艾薇小姐這樣可愛的女孩迎接，我除了驚喜別無所想。”
客套話讓艾薇捂嘴輕笑，“請隨我來，萊爾先生，在伊拉宋恩大人趕來之前，讓我作為向導帶你游覽一下這里吧，以私人名義。”
“恭敬不如從命。”
跟隨著精靈艾薇在林中漫步，萊爾的眼睛打量著那些精靈棲息的樹屋，如果不是那些飄揚的金銀色長發，外來者很難辨別樹屋和正常巨木在外觀上的差別。還有那些悄然變化的植物，這座森林的確是緩慢活動的，精靈艾薇的介紹中，夢境森林的植物和土地，因為長期接受德魯伊法術的培育，對自身的生命呈現出更加靈性的表達，她還表示，在夢境森林的中心區域，這些可以活動的植物要更加活躍，并且從中誕生出了一些林精樹妖之類的自然精怪。
傳送門的位置位于森林最外圍的邊緣，隨著深入，萊爾眼前的精靈數量在逐漸增加，他們或躺倒在樹冠上，或枕在裸露的樹根上沉眠。等到萊爾靠近，他們有的睜開朦朧睡眼，有些則完全無視，沒有一點警戒心。
萊爾發現他們的頭發大多是金色或者銀白色，身上也大多是彷徨之城盛行的衣著樣式，這和伊拉宋恩念叨的夢精靈外型有著細微的區別。自然之子有著和自然相似的外表 “萊爾大人當然會覺得熟悉了，因為你現在看到的大多數，其實就是原先生活在光五區的凋零者精靈，我們的發色是因為研習凋零法術發生的改變，大多數夢精靈的發色還是深青或者蔚藍色，只有血脈和王族親近的成員才有著金白之色，象征太陽色彩的高貴長發。”
艾薇雙手合十做抱歉狀，“如果萊爾大人想要目睹長居此地的夢精靈樣貌，艾薇無能為力呢。因為一些內部矛盾，其實我們回來的凋零者和其他夢精靈是分開居住的，這里只是凋零者的暫住地，想要接觸森林深處還是請伊拉宋恩大人帶你游覽吧。”
“原來如此。”萊爾捏著下巴，果然長生種都是小心眼嗎，“可是艾薇你的家人應該還在等著和你團圓吧，你們離開也就幾十年的時間，對于長生種來說只是出趟遠門吧。”
艾薇的笑容變得勉強，手放在身后有些落寞地小步走著。
“讓內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對長生種也只需要一個瞬間啊。我們最開始回來的時候，的確短暫地和家人團聚了，但媽媽看著我現在的樣子不自覺露出的哽咽表情，極力掩飾不安的樣子，讓我…很煩躁。凋零者的變化真的很大的，那種強行居住在一起所帶來的不適，讓我覺得保持一段距離要好得多。而且閑言碎語還在她的朋友間傳播…回到海因斯大人搭建的據點反而讓我松了口氣，只有凋零者能夠接納凋零者。啊哈哈，不小心說了太多閑話，萊爾大人，我們還是快點去深眠之間吧，那里是凋零德魯伊的中心據點，伊拉宋恩大人會在那里等待我們的。”
艾薇繼續進行著活躍的向導工作，臉上的笑容和之前一模一樣，仿佛之前的落寞只是萊爾臆想的錯覺。
好像自己也幫不了什么，這是精靈自己的家事，彼此在信念和道義上的分歧造成的后果。萊爾無奈地嘆氣，他看著被艾薇留在身后的草地，起伏的草芽想要觸碰她的鞋跟，但蒼白的凋零魔力讓這些自然之靈退避。
深眠之間是一顆高大的古樹，半荒廢的模樣像是瀕臨報廢的危樓，樹屋頂端是經歷雷擊的焦黑痕跡，枯敗的樹皮在上半部分被蟲蛀留下了大小不一的透風孔洞。內部結構已經被精靈們清理改建過，所以內部遠比破敗的外表要完善，或者說外表的枯萎是故意留下的，這讓深眠之間在森林中格外顯眼。
正如其名，萊爾在深眠之間里看到最多的是沉睡的精靈們，他們躺倒在特意劃分的木頭隔間里，睡姿各異，但大多皺眉面色難看，像是正在經歷一場噩夢，有時發出輕微的呻吟，看上去難以言喻的痛苦。
萊爾看到一個精靈發出尖叫睜開了眼睛，擦了擦額頭的細汗，露出疲憊的面容翻身繼續沉睡。
夢精靈…萊爾心里念叨著他們種族的統稱，看著艾薇表情正常的側臉。
“他們都在做噩夢嗎？”
“他們在工作，萊爾大人。”
沿著螺旋通道走向地下，萊爾看到了海因斯。他和其他人一樣躺在寬大的隔間里沉睡，幾名精靈正在陪護著，陪護者站在旁邊，攥緊雙拳看著睡覺的同伴默默著急。
海因斯的表情是最可怕的一個，雖然緊閉雙眼，他依舊在咬牙切齒，嘴唇打寒顫一樣在顫抖，汗水在額頭上快連成小水洼了。他的精神正發生劇烈波動，噩兆在萊爾耳邊嘀咕著他在這個空間品嘗到的濃烈負面情緒。
萊爾轉過了頭，和艾薇對視。
沒有說話。
艾薇低頭把玩著手指。
“海因斯大人真的是在忙。”
“忙著睡覺？”
“戰爭！海因斯大人正在指揮一場戰爭。”
“夢中殺人？”
“嗯嗯。”
艾薇用力地點頭。
應該說，不愧是伊拉宋恩的種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