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燃燈
一套斷斷續續的拳打完，老人停下了動作，他身周縈繞的那股經久不衰的意志緩慢沉寂了下來。
呼！！
老人緩緩的呼了一口氣，似乎剛才那一套慢悠悠的拳法讓他的體力消耗有點嚴重。
“不好意思，年紀大了，需要多運動運動，不然容易得老年癡呆。”
老人臉上有著明顯的老人斑，掛著祥和的笑容對幾人說道。
“剛剛那種感覺，是圣而明之？”
周元覺直截了當的問道。
“不錯，怎么，你看起來似乎很驚訝？誰說圣而明之是武者的專屬？”
“圣而明之是一種心靈狀態和境界，凡是意志堅定，心靈強大，恪守理想，超越生死的人，都有可能達到這種境界，只不過，圣而明之的狀態各有不同。”
“武者心意堅定，性格剛直，殺伐果斷，因此圣而明之的狀態就具有很強的攻擊性；學者智慧通明，燭照古今，圣而明之就具有洞悉未知之智慧；而領導者，集眾之力，翻江倒海，他們的圣而明之就表現為極強的統治力、感染力和信服力。”
“天下大道萬千，非獨武道在修行，這世間萬物，莽莽蒼生，皆在修行之中。老頭子我活了這么久，也曾為了心中的理想信念，百死不悔，無數次出生入死，亦不改初心，歷經了這么多磨難，為何不能圣而明之？”
老人輕笑著說道。
“其他修行，是否可臻圣覺之境？”
周元覺聞言沉默了一陣，隨后問道。
“圣覺之境，最關鍵的是，身體與精神要同樣達到巔峰，才有可能顛倒生死，突破桎梏，如果心靈極強，但身體孱弱，依舊圣覺無望，所以總的來說，還是習武之人最有希望，否則，也不會有這一場席卷全國武道界的大事了。”
老人搖了搖頭。
身體與精神都要同樣達到巔峰······
周元覺聽到老者的述說，微微陷入了沉思。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這個世界，從來不僅武道這一條修行之路。
“你找我來，應該不是只為了說這件事的吧？”
周元覺開口問道。
“當然，雖然你的圣而明之已經邁過了最初的階段，但你修行二流拳法出身，有些缺陷，并非輕易能夠彌補。
你拿到了天祿第一的名號，即將從天祿府走向全國，有著成就圣覺的希望，老頭子我在此地養老，自然也希望從天祿府走出去的武道家能夠走得更遠。”
“小羅還有李家的丫頭，你們先在這等著，小伙子，你跟我來吧。”
老人笑瞇瞇的背著雙手，轉過了身，朝著后院的一處房屋走去。
老人推開了房屋的木門，周元覺發現，房間內十分空曠，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只在房屋中央有著兩件事物。
一根半人高的燭臺，上面有著一根嶄新的紅色蠟燭。
在燭臺前不遠處，有著一塊黃色的蒲團。
除此之外，再無一物。
“人類的精神和身體存在奇妙的連結，我們身體之中本能的欲望會影響我們的精神，讓我們在欲念之中墮落，最后迷失了前進的方向。七情六欲，名利富貴，使明鏡蒙塵，前路陰云籠罩。”
“而我們的精神，卻可以壓制住這些墮落的自性，讓我們在庸庸碌碌的世界之中尋找到真正的自我，進而完全掌握我們的身體和行為，不受墮落自性的主宰，堅定的意志和智慧，就像是一盞明燈，驅散我們前進的濃霧，照亮我們前行的方向。”
“所以，燈，是智慧和覺悟的象征，它的光芒能夠充斥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也能夠讓我們的心靈得到升華。”
老人對周元覺說道，他蒼老的身體緩緩走到了蒲團上坐了下來，面對著那半人高的燭臺，燭臺上紅色蠟燭的燈芯，正好對準了他眉心的位置。
“年少時，我生在富貴之家，后來生逢戰亂，曾在廣覺寺出家避難，寺里的師父曾教過我一個修行之法，名叫‘燃燈法’，他讓我每日抽出一個時辰靜坐，面對燭臺，集中注意力，想象著用精神，將燭臺上的燈芯點燃，什么時候能夠將燈芯點燃，什么時候就算修行有成了。”
“當時我年少無知，聽到師父的話，一度嗤之以鼻，認為十分荒謬，光盯著燈芯看，就能把燈芯點燃，這種違反常規的事情，恐怕要猴子的火眼金睛才能做到。”
老人說著，雙目逐漸低垂了下來，整個人的氣質變得沉靜，他的雙眼聚焦在了那根處于眉心前方的燈芯之上，周元覺能夠清晰的感覺到，這個時候，老人的精神、意志、靈魂等等一切不可琢磨之物，似乎都隨著這種注視，凝聚成了圓滾滾的一團。
就像是經過了打磨的珠子。
可是，即便如此，他面前的燈芯卻仍舊沒有被燃亮。
“后來我才知道，師父讓我燃起的，不是面前的燈，而是心中的燈，智慧覺悟，堅忍不拔，百死不悔，一往無前。”
“這燈，可以是勇猛精進之燈，可以是舍己為人之燈，可以是普度眾生之燈，可以是超脫自在之燈，可以是明燈，亦可能是魔燈。”
老人緩緩道來，周元覺眼中一陣恍惚，似乎看到一副神奇的景象。
在老人的腦后，出現了一輪光圈，圣明燭照，七彩絢爛，就像是典籍古畫之中，那些佛陀和仙神腦后的光圈一樣。
然而他定睛仔細一看，又好像什么也沒有。
這輪光圈，只是一種感覺，并非實體。
圓光。
周元覺心中產生了一種明悟，老人那因為注視著燈芯而集中成了圓滾滾一團的精神，此刻似乎燃起了火焰。
他沒有點燃面前的燈，卻點燃了心中的燈。
隨后，伴隨著圓光的出現，周元覺感受到了一股意志在擴散。
老者心中的燈，似乎照亮了時代的陰霾，在灰暗的濃霧中不停搖曳，但始終未曾熄滅。
類似的意志，周元覺曾經在張靈恒的身上體會過。
這是一個時代的印記。
“圣覺，是身和心的融合與突破。而秘傳之法，也只不過是簡單的身心結合后誕生的產物，并不足以稱道為奇。
現在，你無論是精神、意志還是身體能力，都出類拔萃，已經走出了自己的路，不用拾人牙慧，今天傳你這‘燃燈法’，希望你能夠點亮心中之燈，照亮前進的路，創出屬于自己的秘傳。”
老者熄滅了心中之燈，從那種奇妙的狀態之中退了出來，微笑著對周元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