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暴風雨前的平靜

　　江陵城一片安樂祥和，南郡太守糜芳仍在悠閑地醉生夢死，大宴眾人。

　　許久沒有征戰，當年還能騎馬射箭的糜芳現在已經胖成了一坨不明物體，別說上馬，上炕都費勁。

　　沒辦法，江陵的日子實在是太爽了。

　　作為水陸交匯的要地，這里的地理條件實在是太好，中原和江東的客商也往來于此，糜芳天天設宴招待往來豪商，想不胖那是不可能的。

　　糜芳在軍事上的水平乏善可陳，以前還算懂點軍略，可現在也已經基本廢了。

　　但他把政務全都丟給馬良、石苞處理，自己專心搞商業之后，立刻帶動整個荊州的商業蓬勃發展，大量的物資在江陵轉運進出，帶來了大量的銅錢和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生活品味高了，商業條件好了，荊州的豪族商戶也都把糜芳奉為天神，似乎有他在就能保佑眾人財源滾滾。

　　糜芳心里非常得意，也積極幫眾人宣傳書冊、茗茶，可漸漸的，他發現這樣不是個長久之法。

　　雕版法這種技術并不難，造紙術和油墨也不是什么太高端太保密的技術，用不了幾年就會推行全國。

　　種茶就更別說了，雖然糜芳一直在宣傳只有荊州種的茶才是正統，才說得上高貴，并聯合了荊州的一群酸儒開始制定飲茶的標準和細節，

　　但他們無奈地發現這種植物在整個江南幾乎都能種植，而且產量和品味也都不差。

　　現在烘干茶葉開水沖泡的飲茶法還沒流行，等慢慢流行起來，想必荊州的茶葉也沒什么太大的優勢。

　　總得想點破局的辦法，造出點有競爭力的東西，才能維持現在奢華的生活。

　　糜芳思來想去，決定請一個外援來——

　　這幾日，他認真灑掃庭院，聽說去上游拉蜀錦的大船回來，他趕緊迎到碼頭，見船上緩緩走下一個粉雕玉砌般的女孩兒，這才松了口氣。

　　“侄女，你可算來了，叔父我可想死你了！”

　　陸郁生坐船從成都一路飄到江陵，心中一直很煩悶，這會兒見了已經胖成球的糜芳，她半天沒有反應過來，許久才恭敬地下拜，有氣無力的道：

　　“郁林陸郁生參見糜府君。”

　　“哎呀，這么見外作甚啊！”糜芳眉開眼笑，熱情地把陸郁生扶起來，

　　“先不說村，不是，丞相已經收你當了義女，單說太子吧——太子都管我叫舅父，郁生叫的這么生分，當真不好啊！”

　　陸郁生小臉微紅，輕輕咬著嘴唇點點頭，覺得糜芳這話倒是還算中聽。

　　她朝身后勾勾手指，道：

　　“徒兒，你先跟隨糜府君去工坊，我要先去拜見孫夫人。”

　　陸郁生身后跟著一個身材消瘦的男子，他一路上都在神游，聽見陸郁生喚自己做徒兒，他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窘迫，趕緊應了一聲：

　　“糜府君。我，我，我是馬，馬…”

　　糜芳一把攥住那人的手，用力晃了晃，激動地道：

　　“久聞馬公乃天下之巧，此番蒞臨江陵，芳定要好好請教——今日先別去工坊，我已經在府上設宴，定要好好招待二位才是。”

　　糜芳早就聽說過馬均的大名，連馬均都拜陸郁生為師，這少女的技藝肯定已經冠絕天下，

　　自己好好款待兩人，以后財源滾滾，不在話下了。

　　陸郁生在益州的日子非常繁忙且充實，

　　她拜諸葛亮為義父，天天和義母黃月英一起研究天書上的學問，每天都有新發現新突破，這讓陸郁生想起自己還在交州時，父親曾在帶自己在海邊游戲。

　　赤著腳的陸郁生從海邊撿起各種被沖刷的圓滾滾的石頭和五顏六色的蝦蟹，對這片碧藍色的大海充滿了深深的敬畏和好奇。

　　她曾問父親這海的盡頭是哪里，父親和善地撫著自己的頭頂，坦率地告訴她，父親也不知道大海的盡頭是什么模樣。

　　陸郁生感覺通過閱讀天書，已經抵達了知識之海的岸邊，她正歡呼雀躍地撿起那些被沖上岸的奇妙知識，卻被生生拖走，心情自然不是很好。

　　尤其是現在黑火藥的研究已經到了非常關鍵的地步。

　　通過她的辛苦調配，黑火藥的爆炸力已經得到了飛躍，

　　徒弟馬均又提出把火藥顆粒盡量碾碎，又讓火藥的爆炸力得到了一定的進步。

　　現在黃月英正在緊鑼密鼓做最后的調試，就等待這種改變時代的武器帶上戰場。

　　陸郁生還想著能第一時間把這種東西帶去送給正在隴右作戰的太子，

　　沒想到…

　　她瞥了一眼身后滿載鹽巴、蜀錦的船只，又緩緩舒了口氣。

　　“怎么了，侄女？”

　　“沒什么，叔父，我們快走吧！”

　　糜芳之前就聽諸葛亮說，陸小娘子掌握了一種更先進的制瓷之法，甚至有辦法燒出光潔如雪的白瓷，比這年頭被當做奢侈品的青瓷更好、更廉價。

　　諸葛亮倒是從來不吹牛，只是他沒告訴糜芳，自己還有別的事情正瞞著他。

　　孫尚香穿著一身軟甲，手持兩把利劍，正在庭院中發呆。

　　春光正好，孫尚香也有些慵懶，她瞇著眼睛看著頭頂金燦燦的太陽，又微微有些迷茫。

　　二哥應該很快就會對江陵發動進攻，

　　想不到自己苦練多時的武藝沒能用在追隨父兄上陣殺敵的戰場上，反倒是要行刺客之舉。

　　這讓孫尚香非常不情愿。

　　孫權也知道這個妹妹不會心甘情愿，

　　這幾天他不斷派人偷偷潛入江陵做孫尚香的思想工作。

　　就在昨天，他又派人秘密送進來一封書信擺在孫尚香面前，

　　在信上，孫權第一次向孫尚香表達了歉意。

　　他說當年赤壁之戰之后曹操的威脅實在是太大，為了團結劉備，才被迫把孫尚香嫁過去，犧牲了這個妹子。

　　后來慘敗之下，又是劉備一方提出無理的要求，孫權才被迫再次把妹妹送回這片傷心的土地。

　　孫權在信上懺悔，表示自己知道這種行為實在是非常惡心，但他是江東的領袖，更肩負著保衛父兄基業的重要任務。

　　孫權知道，孫尚香最仰慕的就是長兄孫策，

　　他告訴孫尚香，劉備一直堅持漢賊不兩立，王業不偏安的原則。

　　大漢是沒有異姓王的，劉備掃平曹魏之后，下一個受害者肯定就是淳樸善良的江東人民。

　　而阻止他們前進的最后機會就是妹妹手上的利劍。

　　馬良每天都會來給孫尚香問安，以孫尚香的武藝，想殺他易如反掌。

　　馬良一死，城中必定大亂，東吳內奸將完全主宰局面，輕易拿下江陵。

　　孫權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以后會讓妹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絕不會再利用妹妹的辛苦。

　　而攻破江陵也不會傷到季漢的根本，孫權想要的只是全據長江，安守祖業就夠。

　　這點，對劉禪也沒什么損害。

　　孫尚香雖然脾氣暴躁倔強，但從小跟父兄聚少離多的她特別渴望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

　　孫權這樣苦苦哀求她，真讓孫尚香不知道如何拒絕。

　　可馬良這陣子對孫尚香也算恭順，一口一個貴人稱呼自己，一應用度也絕不克扣，孫尚香需要什么就立刻送上什么。

　　甚至這兩把寶劍也是馬良送給自己的。

　　若是拿這個去殺人…

　　孫尚香感覺自己做不到。

　　“哎，到底該如何是好啊。”

　　她喃喃自語，又撿起雙劍，剛想挽個劍花，突然聽見一個少女激動的呼喚聲：

　　“孫夫人，孫夫人，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郁生？！”

　　孫尚香又驚又喜，她朝院門看去，只見一個少女輕輕提著襦裙，朝自己飛快地跑來，離自己還有幾步遠，少女張開雙臂，縱身一躍，居然一頭撲到了孫尚香的懷中。

　　“哎呀！”

　　孫尚香驚呼一聲，她這才想起自己手上還握著雙劍。

　　少女撲過來，她趕緊撒手，瞬間將陸郁生緊緊抱在懷中。

　　“夫人，郁生想念著你呢！”陸郁生的聲音軟軟糯糯，她緊緊賴在孫尚香的身上，輕輕蹭了蹭，晶瑩的眸子里立刻滿是淚珠。

　　孫尚香鼻子一酸，緩緩抱住女孩兒的小腦袋：

　　“郁生，我也念著你啊！”

　　陸郁生跟孫尚香一起被從江東打包送來，算是患難與共的交情。

　　陸郁生溫柔可愛，善解人意，有這這個年齡沒有的成熟和聰明，誰不喜歡這樣可愛的少女。

　　孫尚香抱著懷中的女孩兒，也忍不住滾滾流淚。

　　“你怎么跑回這里啦？”

　　她拉著陸郁生的手坐下，感慨地問道。

　　“糜府君想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正好郁生會做，所以就回來了！”

　　少女吐了吐舌頭，又攥著孫尚香的柔荑輕輕搖晃。

　　“太子遠征，也一定頗念著夫人。

　　他沒空回來，我就替太子在夫人身邊盡孝了。”

　　陸郁生脆生生的聲音讓孫尚香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她忍不住潸然淚下，哽咽道：

　　“你啊，你來陪我這個老媼做什么？”

　　陸郁生小心地踢開地上的雙劍，又環抱住孫尚香的纖腰，

　　她認真地道：

　　“郁生知道夫人喜歡游山玩水，有我陪著，我們多去看看這荊州的好風光。

　　等太子復興大漢，就讓他帶我們再去看看塞外，看看大漠，再看看郁生的故鄉，好不好？”

　　孫尚香心中的柔軟在一瞬間被準確擊中，

　　她再也忍不住，用力抱住陸郁生的雙肩，哇的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好，好啊，只要郁生不嫌棄我，我有這一身劍術，足夠保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