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當然不敢把所有指望都壓在潘濬的身上。
他招來武陵從事樊伷和丁奉仔細商議,并在五溪蠻可能出現的幾個地點設置兵力小心提防。
沙摩柯部只是五溪蠻的一個部族,
他們出山之后,其他部族肯定也會試探著效仿,慢慢出山耕種。
山中人和山外人語言不通,肯定會有沖突,
在潘濬的正常手段調停之外,就得依靠丁奉手下的大軍維持秩序了。
一味遷就忍讓肯定不成,
威之以武,同之以利,化之以文。
劉禪的目標是,再過些日子,讓五溪蠻的數萬人都能開始喜愛和接受大漢的文化,并逐漸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
只要天下穩定,一百年后,他們將跟其他百姓毫無區別。
這番謀劃雖然談不上太過高明,但基本上也為后續的撫夷制定了一個不錯的思路。
起碼比大漢之前天天撫天天剿的辦法要強太多。
滿寵有些好奇的請教劉禪,問問他是怎么想出的這個主意。
“是昊天上帝開示。”劉禪誠實地道。
戚金金的撫夷辦法是后世千年的經驗積累,里面有各種仁人志士的心酸血淚,簡直難以言說。
滿寵越品越覺得其中頗有奧妙,對鎮服五溪蠻,又多了幾分期待。
以后大漢若能重新歸一,這種方法說不定能成為平定四方蠻夷的基本套路,
大漢之前倒是做到了威之以武和同之以利,但在化之以文和同之以族實在是沒什么太大的進步。
如果世子的方法可行,將這些蠻夷漸漸教化為大漢子民,數百年后,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昊天,昊天…
為什么昊天就單獨寵幸這個黃口孺子。
不過,有昊天相助,大漢的復興可以說是板上釘釘的事,
滿寵下定決心,要在這片荒蠻的土地上作出一點成績。
“對了,”劉禪心情大好,撫掌道,
“馬上就要離開,我還是抓緊把后面的故事都講完,
到時候伯寧好生整理一番,在五溪蠻之間傳開,就是大功一件。”
滿寵又不是虞翻,身為圣人子弟,他對世子那胡鬧的文章壓根沒半點興趣,
可現在作為大漢純臣,還作為協助丁奉和潘濬撫夷的重要人物,自然要在五溪蠻中推廣世子的學問,爭取將撫夷落到實處。
聞言他趕緊直起身子,側耳傾聽。
劉禪完全沒有發現滿寵是在應付自己,他還興致勃勃的吐沫橫飛,聽得滿寵陣陣反胃。
說起來,這故事的情節還算不錯,可越往后聽,越覺得跟前面的內容重復。
想必是世子編不出來了吧?
自從被弄到江陵被迫抄書,滿寵就一直心心念念等待這故事抓緊完結,
現在這故事終于講完,滿寵總算松了口氣。
呼,還好,這些篇章整理成書,在雕版和紙張到齊之后散發到五溪蠻,我的任務基本也結束了。
劉禪看到滿寵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他心中所想,
他笑嘻嘻地道:
“除了《斗帝傳》,昊天上帝還有其他藏書,
保證十年不斷,還請伯寧用心推而廣之了。”
滿寵感動的老淚縱橫,差點一口老血直接噴在劉禪的臉上。
不同于受刑一樣的滿寵,丁奉在一邊聽得如癡如醉,
心道這故事原來不是虞翻和滿寵寫的,而是世子親自編撰的故事,怪不得如此蕩氣回腸。
等多刊印一些,我一定要取來細細查看,以后我軍中也要人人閱讀研習。
是了,世子以后再出什么書,我也一定要即刻取來,學習世子的學問。
一直沒什么表現機會的龐德一直在旁邊默默靜聽。
他也是《斗帝傳》的忠實讀者,聽到全書完結,他也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竟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
這斗帝傳雖然由虞翻和滿寵兩位大才潤色,
但在龐德眼中這書還是遠遠無法登入大雅之堂。
但是…
這年頭看過正版《論語》《詩經》《左傳》的也就是那么一小撮人,
大多數人哪有空來看書啊。
呃,對了,大多數人也沒空看書。
光是種地和服役就已經占據了生活的大半時間,別說其他吃喝拉撒和造人的時間。
世子的書發給這些人,不要被他們拿去燒火了。
對了,
龐德脫口而出:
“世子,不如找些人,把書中的故事說給五溪蠻人,讓他們口口相傳,
不消數年,定能以神論之!”
龐德對西涼人的習性頗為了解,知道以他們的秉性,教他們讀書識字實在是太難為他們了。
倒不如將這些故事口口相傳,讓他們自己流傳下去。
當年羌人都能把馬超當做神明,
等世子編出的《斗帝傳》流傳開來,這些五溪蠻人聽得如癡如醉,學習大漢文字的熱情肯定更加高漲——
起碼比現在按著他們學字容易一些。
“妙啊。”
龐德沒有學習手下的其他腦補怪把所有的問題都丟給自己,這樣的態度本來就值得夸獎。
再加上他的主意也屬實不錯,這樣劉禪頗為意動。
他立刻修正方案,讓丁奉和滿寵抓緊尋找一批會說漢話、愿意合作的五溪蠻人,先把故事講述出去。
嘖,一開始還在擔心如何才能巧妙地在這些地方推廣漢話,
有了龐德的建議,劉禪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嗯,得抓緊回去,請阿姐再給我找些這樣的故事。
我稍加改編,再請滿伯寧潤色,不說讓四方文士喜歡,起碼讓這些蠻夷學起來順暢一些。
要在全天下迅速掃盲,這些東西學起來可太方便了。
呃,不過下次一定得好好挑本書,好像滿伯寧已經受不了了。
一天后,劉禪返回江陵,
路上,他收到了潘濬的書信,說沙摩柯同意親自率眾出山,在臨沅附近開發荒山,服役納稅。
而他們也真誠地種下了劉禪送的番薯,期待來年會有不一樣的成績。
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劉禪也抓緊潘濬回信,告訴潘濬一定要好好撫夷,拿捏住其中分寸。
等潘濬的撫夷政策大獲成功,劉禪一定別有重用。
2月底,荊州的春耕已經進行的如火如荼。
經歷了去年的大戰,曹魏、劉備、孫權三方都難得達成了默契,
一眼望不到頭的田畝上,大量的百姓在為一年的生計忙碌,
各個村落之間雞犬相聞,阡陌上還時不時看到稚子嬉鬧驅趕鳥雀,倒是頗有些當年繁華時的景象。
也不知道這樣平靜安寧的場面還能維持多久。
春耕如此忙碌,劉禪還以為自己離開日久,肯定會有大量的政務堆積。
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回到府中,發現一切運轉正常,
除了曹操的死訊和關羽日常的軍情介紹被放在了劉禪的案頭,其他政務都已經處理妥當。
這也并不稀奇。
劉備進入益州已經有很多年的時間,每年春耕基本都是由馬良、糜芳等人操持。
現在又多了虞翻、龐林、鄧芝等人,處理起來自然是更加得心應手。
連劉禪劃出來的試驗田都有專人看管,一切都在按正規流程運行。
后院里陸郁生在興致勃勃的爬樹,孫賁則一邊咳嗽,一邊站在樹下張開雙臂,防備陸郁生從樹上掉下來。
劉禪呆呆地看著這和諧美好的平靜場面,心道自己這放權放地可真是太到位了。
嗯,現在一切平安無事就好。
劉禪這會兒稍微休息片刻,準備抓緊去千年后再補充些藥物,順帶打幾局游戲放松一下。
處理完五溪蠻的事情,看來荊州暫時也沒什么需要他親自操心。
眼下最關鍵的,就是抓緊去一趟益州,防止法正、黃忠等人突然疾病去世——
自己這個世子,還真是勞碌啊。
他剛叫人去燒開水,隨即想起一件事。
這回來還沒有去給繼母見禮,實在是禮節上說不過去。
他趕緊換好常服,走到門口。
正在院子里爬樹的陸郁生正巧看到劉禪,趕緊歡呼地招了招手,
可她隨即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好像很沒教養,又趕緊縱身一躍,從樹上跳了下來。
孫賁正長這雙手,仰著頭在下面保護這小娘,
可剛才見陸郁生招手,他下意識地扭頭去看,一時有些分心,
這會兒陸郁生跳下來,他愣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伸手去抓。
這一抓,他正好扯住陸郁生的手腕,
陸郁生本來已經彎曲膝蓋,能穩穩落在地上,
可被孫賁這一扯一拉,小姑娘立刻渾身失去平衡,
雖然沒有臉著地,還是在落地時身子重重一晃,立刻臉色大變。
“啊,我…嗯…”
陸郁生跌坐在地上,拼命咬著嘴唇壓抑住慘叫,眼眶里卻已經滿是淚水打轉。
孫賁手足無措,又下意識地伸手去拉,
這一拉,他正好攥住陸郁生手腕上的銅環,微微發力,把銅環上用麻線連接的兩個紅豆捏的不成樣子。
剛才崴傷,陸郁生都能拼命忍住,
可見這紅豆被捏碎,小姑娘先是一怔,隨即竟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紅豆,紅豆,我的紅豆!”
“這是阿父給我的紅豆,你賠給我,你賠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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