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飯菜很簡單。
不過田壘貼心的,為蘇清越加了一道他的家鄉菜:桂花糯米藕。
又為鮑賽克加了他的家鄉菜:糖醋黃河鯉魚。
蘇清越覺得糯米藕的味道不錯。
糯米軟綿甜香,蓮藕清潤溫良,桂花香氣濃郁。
果然是國際都市,這樣的飯店也有如此之水平。
吃飯間,田壘一直在和岳臨島聊著業界的事。
他們各有各的角度。
又各有各的風度。
田壘的謙遜中,帶著堅定的信念。這樣的人從不強烈地表達自己,但是事實上,很多事情都在按照他的規劃在進行,低調,迂回,最好不為人知,但是一定要完成自己的目標。
看似溫和,卻在關鍵點上,絕不退縮。
岳臨島則不然,他更直接。
直接地分析。
點出華絡以及武俠大世界的問題。
沒有那么多的謙遜,卻不令人反感。
蘇清越意識到,華絡在選擇合作的點卡銷售商。
而岳臨島也在選擇合作方。
雙方在互相試探。
蘇清越覺得,他們兩個見識過人間險惡,經歷過世事滄桑。
所以他們的溝通和交流,在這個充滿了計算和勢利的人間,又有點真誠。
過了一會兒,岳臨島轉移了話題,端起杯子:“賽克,以前我總是聽人說你,這還是第一次見你。你在東山三個月的業績,讓我很震驚,我的區域分公司和經銷商,每天都和我說,能不能把你挖來。”
“謝謝岳總夸獎。”
鮑賽克站起身,端起杯。
兩人以茶代酒。
鮑賽克并未否認自己的業績,也沒多說別的。
蘇清越覺得他很得體。
可看著他文質彬彬地坐下,又覺得那眼睛里有股子寒意。
他坐下來,岳臨島這時問道:“賽克,以你對市場的了解,你覺得武俠大世界,有可能在線人數是多少,能預估到嗎?”
“我只是東山的一個經理,不能預估全國的市場,”鮑賽克說,他環顧全場,看看田壘,又道:“不過以我對東山的了解,現在的網游同質化嚴重,要么歐美魔幻架空,要么韓風,華絡這樣有華夏文化底蘊的產品出現,反倒是有機會一搏。若是我做我能保證東山一個省,排名第一。”
“可惜不是所有的經理,都是你。”
“所以我只保證我自己。”
“岳總,賽克這樣的人,不只是你們需要,其實我們也一樣需要。”陳峰插話。
田壘很高興,鮑賽克如此回答。
從心里說,他相信對方的實力。
岳臨島卻在此時搖搖頭,道:“話雖如此,但你不得不承認,市場上多款網絡游戲,只有五個系列同時在線人數超過十萬。華絡作為一間做辦公軟件起家的公司,是沒有游戲基因的,你覺得如何能擠進前五呢?”
“不是前五,是前三。”
蘇清越忽然插話,令所有人都一怔。
陳峰看著他,臉上露出,很復雜的神情。
說不清是不悅,還是欣賞。
不管那些,蘇清越此時覺得,他必須說話。
因為岳臨島在考量公司以及公司的產品。
他有義務站出來。
增加對方的信心。
面對眾人目光,蘇清越道:“做一萬容易,做十萬人,拼的是綜合實力。”
沒人說話,大家都聽著。
“若論綜合實力,宣傳與推廣:當年田總與陳總搞的國產辦公軟件風暴,在血海中殺出一條生路,難度要遠比尚是一片藍海的網游市場大。所以這一塊,沒有基因問題,只有頭腦和策略。”
他如此說。
岳臨島的眼睛放亮,同時壞笑著,又有點欽佩的提出疑問:“可產品是基因。”
“您說的沒錯,可武俠大世界單機版,當年的暢銷程度,已經說明華絡并不缺少游戲的基因。至于市場的選擇,雖然海外的及仿海外的游戲,已經占據了大半個江山,可是我想用一個電影業的發展,來打個比喻…”
“你說…”田壘饒有興致地看著蘇清越,愈發覺得陳峰選他,是個正確的抉擇。
“當年第四代導演,住進了藝術這間屋子,并且看住了大門。可沒想到第五代導演,根本沒走門,而是直接從窗戶跳進來了。兩撥人心有靈犀,一個守藝術殿堂的窗戶,一個守大門,自以為不會再有人了…沒想到第六代導演,根本沒準備走窗戶和門,他們是從地底下鉆出來的。”
“所以你認為你們的產品,可以從地底下鉆進前三的位置?”岳臨島問。
“對!”蘇清越很堅定:“武俠是文化,根植在我們所有人骨子里的文化。而且我們有新的宣傳推廣思路,有詳盡的數據做支持,證明前三是可以做到的。”
“數據不能告訴我吧?”岳臨島問。
“可以告訴您,不過得出的具體方案,不能說。”蘇清越說。
岳臨島聽著,怎么看蘇清越,都覺得不錯。
他把頭瞥向田壘,也許是逢迎也許真的是感慨:“田總,我發現你命真是好,先前你有陳總助陣,如今又有蘇清越這樣的精兵強將,真是讓我羨慕。現在我對武俠大世界這產品的未來,充滿可信心。”
“是對這些人充滿信心吧。”田壘笑起來。
他同樣對蘇清越的回答很滿意,同時又好奇他會出一個什么樣的方案。
身旁的岳臨島不住點頭,認同地說道:“是的,關鍵還是人。”
陳峰在一旁審視蘇清越。
真想第一時間把他拉回公司,看看他的方案。
可他還是強按住自己的激動之心,耐心地陪著田壘與岳臨島吃飯。
那天的飯局時間很短,一共不到一個小時。
飯后,蘇清越與鮑賽克,在公司門口握手告別。
他隱約又看到了那股掩飾不住的寒意。
總覺得是自己的直覺出錯了。
蘇清越與他微笑告別,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在這之后,業界一則爆炸性新聞。
讓他渾身冷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他看到那則名為:男子殺害校花潛逃,被抓已是互聯網公司高管的新聞。
題目之下,赫然有鮑賽克的照片。
這才忽然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直覺——鮑賽克的那雙眼睛。
那是一雙滿含殺氣的眼睛,根本不能靠故作的文質彬彬來掩蓋。
這才知道他的真名叫:李一龍。
吃飯的那天距離他殺人,逃亡到東山,只有一年三個月的時間。
這一年零三個月之內,他從一個如履薄冰的小小職員,做到了網奇的大區經理。
成為網奇業績最好的“封疆大吏”。
他更是盛天成的磕頭兄弟,眾多大佬的座上賓。
蘇清越后來評價說:“一個失去底線,隨時會死的人,所爆發的潛能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