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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藏劍刺客?”
千雨雅說話的時候,視線一直盯著魏衛微的頭發。魏衛微摸了摸自己腦袋,笑道:“看來你對藏劍戰法有不少了解。”
“在圖書館里看了一些雜書,略知一二。”千雨雅道。
“很好,皇家學院的圖書館的確要多去,那里匯聚了輝耀兩千多年的文化薈萃,哪怕是一本雜書,也可能在你不經意的時候發揮重要的作用。”魏衛微為人師表地敦促一句,然后解釋道:“你是覺得我的發色很奇怪,不符合藏劍者的特征吧?”
千雨雅點點頭,按照多本武者札記、野史秘聞乃至官方宣傳口徑,藏劍者都必然有一頭蒼白的頭發,差別不過是長短罷了。但魏衛微的發色雖然灰黑,但偏黑少灰,離‘蒼白’差老一大截距離,頂多算是年少早衰,遠遠算不上藏劍者。
當然,如果魏衛微的藏劍者特征真的明顯到千雨雅都能看出來,那魏衛微早就被拖去菜市場吊死了,哪還有可能在皇家學院教書。
“藏劍戰法對發色改變并非是不可逆的。”魏衛微說道:“當藏劍者身體里有光,光輝就會一直在殘虐藏劍者的身體,因此藏劍者為了保持身體與戰力的平衡,就會選擇將光輝藏在一些不重要的部位——而毛發是藏劍者們所找到的性價比最高的身體組織。”
“只要著保持藏劍者身份,白發幾乎是必然的。”
千雨雅頓時明白了:“你…放棄了藏劍戰法?”
放棄戰法,簡單來說,就是不用。
但跟其他戰法不一樣,譬如說千羽流用咬戰法用的手痛,晚上看畫冊都有心無力,于是他放棄不用咬戰法,但一旦遇到危險,他還是可以隨時用荒咬打爆敵人狗頭。
然而藏劍戰法不行,藏劍者散盡了身體里的光輝,就等于失去了黑暗作戰能力——那他們的戰斗能力比同層次武者還不如。
千雨雅雖然不知道藏劍者補充光輝需要多少時間,但想來不短甚至可以說是漫長——刺客們又不是傻的,如果藏劍戰法可以‘即充即用’,那他們平時肯定散盡光輝,等危急時才緊急補充光能。
“是的,我放棄了藏劍戰法。”魏衛微注意到千雨雅的表情,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舍棄了什么重要的東西吧?其實藏劍戰法對于普通人來說是無用的,除了刺客,誰還會想生活在黑暗之中呢?”
“哪怕是我們這群刺客,也一直是想爬到有光的地方。”
“黃金滿籝,不如教子一經。”
魏衛微拿起小石片,往墜星湖里投擲,打出十幾個水漂。
“所以白夜才安排我在皇家學院里教書。”他笑道:“我這輩子,就想當一個教書的普通人。”
千雨雅沒有被魏衛微帶偏話題,美眸流轉中,眼神是毫無波瀾的平靜:“所以你打算再信陰音隱一次?”
“沒,我沒這么說,而且這事也輪不到我做主。”魏衛微笑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白夜的重大決策也可沒有我插嘴的余地。”
“那你為何要和我談論這個話題?”千雨雅皺眉道:“你在測試我?在觀察我?在考驗我?”
魏衛微揉了揉太陽穴,哀嘆一聲:“悲夫!你怎么如此聰慧,如此率直,如此具有洞察力,真是令我感覺到自己的渺小。”
他輕輕一拍掌,賠笑道:“好吧,剛才我說謊了,關于東陽區的決策,我還是有一點點的插嘴的余地。”
“以及…”
魏衛微收斂笑容。
“我也的確在測試你,觀察你,考驗你。”
千雨雅并沒有因為魏衛微的話而動搖,只是靜靜看著他。湖邊亭忽然安靜下來,直到魏衛微噗嗤一聲笑了:
“不要誤會,我不僅在測試你觀察你,我還測試觀察整個學院的學生——雖然白夜行者都有推薦資格,但我畢竟在皇家學院嘛,平時也沒啥事做,那就為白夜多多篩選一些好苗子咯。”
“不要自傲,不要自卑,雖然認識不久,但我認為千雨雅你的確是一位極為優秀的女性。我找你討論東陽區的事,一來是想看看你的想法,二來,這也是白夜的意思。”
“白夜在挑選你,你當然也在挑選白夜,我們還沒自大到以為自己這個革命組織想招誰就招誰——將陰音隱的消息告訴你,是白夜對你釋放的善意,我們覺得,你應該有資格知道這個消息,甚至有資格給我們提出建議。如果這個舉動能增加白夜在你心中的分數,那就再好不過了。”
魏衛微認真說道:“就算你覺得可以與陰音隱合作,我們也可能未必同意;如果你堅決反對跟陰音隱合作,我們也可能忽然想要抓住這次機會。”
“不用帶有太多心理負擔,你作為外人,你的意見是不可能動搖白夜的決定,但我會參考你的建議。”
面對魏衛微這么誠意的眼神,千雨雅沉默片刻,回道:“我需要知道更多關于東陽區的信息。”
魏衛微早有準備地從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提醒一句:“這是一年前朝廷干員在東陽區的部分考察報告,我以教師身份從圖書館里借出來的,小心點別翻壞了。”
我又不像你會打個響指就燒了文件…千雨雅翻開報告,發現里面只有結論和總結部分的寥寥數頁,她花了幾分鐘就迅速讀完了。
讀完之后,千雨雅將文件還給魏衛微,站起來看著墜星湖,將手放入嘴里輕咬。
魏衛微也不急,為表禮貌,他沒看千雨雅的背影,而是繼續撿小石片打水漂玩。
“站在感性上,我還是不相信陰音隱這種人會因為同情而選擇去推翻銀血會這種龐然大物,這難度不比他推翻朝廷小多少。”
千雨雅忽然說道:“而且,我也不相信陰音隱有什么能力推翻銀血會。說到底,他也不過是一個自恃武力的刺客罷了。”
“合理的判斷。”魏衛微用力打水漂,這次石片跳了二十三下。
千雨雅又接著說道:“但站在理性上,我認為陰音隱會將玄燭郡攪個天翻地覆。”
“他可是一個欺騙了我的兄長,欺騙了星刻郡白夜分部的騙子,他以一舉之力,葬送了星刻郡的大好局面。陰音隱成事可能不足,但用來敗事,他或許是綽綽有余的。”
“而且,”千雨雅雙手扶著小亭欄桿,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湖里自己的鏡像,仿佛看著某個遙遠的人,“只有他還活著,我才有機會在未來親手報仇。”
“精彩的分析。”魏衛微一次過將五塊石片打出去,也沒有看結果,轉頭看向千雨雅:“這就是你的答卷嗎?”
“合格了嗎?”
“我個人是想給你打滿分的,但這事我真的說了不算。”魏衛微攤攤手:“那白夜呢?你心目中的白夜,分數合格嗎?”
千雨雅平靜說道:“那就看你們究竟是我‘心目中的白夜’,還是我‘親眼所見的白夜’了。”
“好吧,看來青霓她們還是任重而道遠啊。”魏衛微聳聳肩:“課題探討到此結束,你應該還有第二節大課吧?趕緊去吧。”
千雨雅卻沒有急著走,問道:“那你呢,魏老師?你是想跟陰音隱合作吧?因為你們同一個出身?”
魏衛微眨眨眼睛,笑道:“不,我其實是白夜里最想抓住陰音隱的人。”
“為什么?”
“你了解過藏劍戰法,那你也知道藏劍者無一不是短命早死之人。”魏衛微悠悠說道:“陰音隱之所以在星刻郡里選擇背叛,其實是因為他想奪取一柄極神兵,那柄極神兵可以為我們這些藏劍者補充生命力,相當于延長我們的壽命。”
“如果能抓住陰音隱,那柄極神兵就屬于白夜的了,也就是屬于我的了,那我就可以活得長一點了…”
千雨雅問道:“如果陰音隱沒背叛,你也可以受益嗎?”
“可以。”魏衛微點點頭:“所以真的太可惜了…我也沒想到陰音隱是那么死板的人,都到臨終決戰了,他居然真的不先拆開獎勵看看…不然的話,或許…”
“你在說什么?”千雨雅沒聽懂魏衛微的碎碎念。
“沒什么。”魏衛微搖搖頭:“不過,你說的其實也沒錯,我雖然很想抓住陰音隱,但同時,我也真的想跟他合作。”
“因為我們這種人,見識過光明之后,就真的爬不回黑暗里了。”
說吧,魏衛微提著公文包離開。
這時候千雨雅想起黎瑩的囑托,走上去問道:“藏劍戰法對身體的傷害是不可逆的吧?魏老師你…還能活多久?”
“聽聞北方有一條村子活了一位百歲老人,他仙逝那天方圓十里的鄉親們都來祭拜,但過后就無人記得,生平沒有功績,家族沒有繁衍,歷史沒有記載他的名字,死得跟鴻毛一樣輕;傳聞輝耀烈祖麾下有一位猛將,年紀輕輕橫掃北蠻,三十歲就在征戰中暴死,烈祖為他痛哭,歷史重重記載了他的痕跡,死得跟大山一樣重。只要能在死之前做出一番事業,什么時候死又有什么關系呢?”
魏衛微比了個‘三’的手勢,笑道:“我還有三年就三十歲了,到時候千雨雅同學記得來我的靈堂上柱香。”說罷,他腳步輕快地離開了。
黎瑩,你看男人的眼光也太糟糕了吧…千雨雅心想。
玄燭郡外城,荊府。
“不痛了?”
“不痛了!”青嵐一臉欣喜地看著樂語:“公子你還會內景戰法?好厲害啊!”
樂語打了個哈哈,將手從青嵐小腹上拿開,摸了摸‘圣者遺物’手環,心想這生命力還真是夠萬能的,連痛經都能治。
今天一大早青嵐就臉色蒼白,樂語問她是不是病了,她支吾了好久才說出自己是因為天葵腹痛。樂語本來是想喊醫官的,但忽然想起自己的「圣者遺物凈魂邪魔之劍」好久沒用了,便嘗試給青嵐輸入生命力。
沒想到居然有用,樂語都驚了。
陰音隱在九泉之下看見我用極神兵治療痛經,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起來打我膝蓋…我倒是想物盡其用,但我已經不是藏劍者了啊。
別人的救命道具,在我這里就是痛經暖寶寶,人生就是這么玄奇。
大家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公子你要出門了嗎?”青嵐下意識去拿車鑰匙,樂語擺擺手:“今天不用你開車了,我出去逛一逛。”
“啊?”青嵐有些失落:“那我該做什么?”
“看書休息啊,腹痛還亂走什么。”
樂語出門前停了一下:“我大概會經過大門石街,你有什么東西想買的嗎?”
“有有有!”青嵐瞬間精神起來:“桂花糖肉魚腸蝦餃生煎缽仔糕…好多好多,我拿張紙寫下來!”
等青嵐興沖沖寫完自己想要購買的東西后,她轉頭一看,發現樂語早就不見蹤影了,氣得她躺在床上發悶氣,不過過了一會她就抱著被子不知道想什么嘻嘻傻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