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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何必立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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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何必立儲  封平的死,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

  他也不過是個毫不起眼的小太監,不值得人留意關心。

  趙清的案子了結后甚至連姜承德都將他拋之腦后。

  本來他該重歸內府司,再行分派調遣。

  不過這樣的奴才,說是忠君,又未必全然是,到底他的所作所為還是賣了主的。

  彼時趙盈端的是為趙清說情的派頭,故而在昭寧帝跟前分說了一場,沒有再讓封平回宮里當差。

  他一個太監,安王府待不了,也回不了宮,至于今后何去何從,自然也不是這些貴人們要考量之事。

  不過是在那之后的幾天時間里,曾經有人真真切切瞧見他往來出入姜承德府上,再往后,便沒人見過他了。

  直到今日,他的尸體被打撈上來——京城東郊廣華山的山腳下有河流穿過,也有漁民回到河里捕魚,廣華山資源豐富,還會有獵戶進山打獵去,甚至是京城里的幾個大一點的藥堂,隔三差五都會差遣人進山采藥。

  在河道岸邊發現尸體,這種事情沒人敢瞞著,當即報給了京兆府。

  封平是死了足有五六日,被人勒死之后沉入河中的,尸體都已經泡的有些腫脹起來,不是特別容易能辨認出五官樣貌。

  京兆府的仵作也是驗看尸身發現是個太監,再仔細辨認之下,確認那是封平。

  原來他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并非是尋著了安身立命的好去處,反而是死于非命。

  確定了不是失足落水,京兆府就把案子報到了昭寧帝跟前去。

  案情不大,左不過死了個小太監,哪怕是走在大街上被人家謀財害命都極有可能,但是不能不報。

  封平的身份太特殊了——趙清勾結福建的案子是他首告告發,也是他作為人證在刑部大堂咬定了要指認趙清。

  那案子到現在,眾人也心知肚明,哪有什么鐵證如山?

  不過是圣心獨裁,不愿再給趙清轉圜余地,天子疑心,認為趙清既有了謀逆造反的嫌疑,就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而趙清呢?堂堂的皇長子,被廢為庶人,因受不住這樣的落差,在牢中服毒。

  其實他自殺了,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背地里議論,說趙清這是以死明志。

  畢竟案子結的不清不楚,他因有冤情,而昭寧帝不肯聽他辯白,更不會為他洗刷冤屈,說到底他的下場是昭寧帝一手造成,是以他才會決然死在牢中,以此向昭寧帝表明自己的清白。

  何況現在封平也死了——

  流言從何處起已經不可查。

  姜承德入清寧殿面圣時心中都是有些許忐忑的。

  天子傳召,所為何事,他不用想也知道。

  臨入宮之前趙澄就在府上,見宮中內侍來傳旨召他入宮,免不了也要提心吊膽一場。

  昭寧帝于東次間等他,他進門時就見昭寧帝手上把玩著一塊兒羊脂白玉的手把件。

  因站的遠,看不真切,不過那玉料極佳。

  他也沒敢細看,上前去見禮問了安。

  昭寧帝擺手叫他起,順勢把目光落在他身上:“知道朕為什么傳你入宮嗎?”

  姜承德抿進了唇角說知道,倒沒有了往日里的囂張氣焰。

  從前便是在御前回話,他又何曾似眼下這般內斂乖覺。

  昭寧帝倏爾笑了,把手心攤開,羊脂白玉的玉雕獅子滾繡球就放在他手心兒上。

  姜承德這才看清楚那手把件。

  雕刻功夫實在不太行,甚至可以說雕刻之人技藝生疏,獅子的線條生硬不說,那么小的手把件,他站的也不算近,都不用靠近了細看,都還能看見錯了刀法重新改刀的地方,且修飾也不好,以至于完工成品之后,搭眼一看就曉得這處是曾經錯過刀的。

  這種東西內府司是不敢送到昭寧帝跟前的,那就只能是趙清他們兄妹之中的某一個,年幼時雕刻此物,送給了昭寧帝。

  而聯想到眼下的事情,京城里那些傳言…

  姜承德心頭直墜。

  果然昭寧帝手再握拳:“這是大郎八歲那年送朕的生辰之禮,他小小的年紀,身體又不好,頭一次雕東西,已經毀了好些塊兒料子,可還是雕的歪歪扭扭不得法。

  不過他是個萬事不服輸更不會氣餒的性子,朕到今天都還記得,他把東西送到朕跟前時,仰著小臉兒不服氣的說,以后一定會雕出更好的送給朕。”

  這話姜承德沒法接。

  昭寧帝自顧自又說下去:“從那年起,他每年都會雕上兩三樣東西送到朕這里來,一直到他十三歲,他用了五年的時間,雕刻功夫已經爐火純青,朕這里現而今收著他好些東西,和內府司送上來的相比起來,也絲毫不差。

  但只有這個獅子滾繡球,朕近來總帶在身邊,時時把玩。”

  他總不至于是真的在懷念趙清。

  在看過王氏手書,得知趙清是真的心存反意,勾結高士吉,于涼州擁兵自重之后。

  那今日說這些話,無非是敲打。

  姜承德作勢要跪,昭寧帝誒的一聲:“這里沒外人,連孫符朕都打發他到殿外伺候去了,只有咱們君臣兩個,有什么便說什么,你也不要動輒下跪,好好坐著吧。”

  盡管他如此說,姜承德還是如坐針氈。

  他有什么好說的?

  誣陷趙清是事實,可那也不是他的本意,還是趙盈的主意。

  但是能告訴昭寧帝嗎?他為什么會受趙盈要挾做出構陷皇子之事,他自己不是最清楚嗎?

  再說了,天子說有什么便說什么,那不過是隨口說說。

  他今天敢在這清寧殿東次間中明著承認,他構陷了趙清,甭管趙清是不是勾結了高士吉,總之他是沒有好果子吃好的。

  難道昭寧帝還會輕描淡寫揭過去,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了?

  姜承德喉嚨滾了兩下:“即便今天皇上不召見,臣也是要入宮求見回話的。”

  “哦?”昭寧帝拇指揉在小獅子的腦袋上,挑眉看他,“回什么話?”

  “臣知道,封平的尸體在京郊被人發現,京兆府驗尸后確定了是被謀殺,現如今滿京城傳言紛紛,多半是說趙清當日乃是遭人構陷,而封平眼下招致殺身之禍,不過是背后主謀之人殺人滅口。

  這樣的話一旦傳開,矛頭直指瑞王府和臣——畢竟當日惠王隨行福建,不在京中,趙清案發生以來,及至于趙清夫婦回京奔喪,被刑部扣押,朝中永嘉公主又一力為趙清說項。

  思前想后,只有瑞王與臣,最有動機做這件事,也最像是臣的手筆。”

  姜承德一番話說的情真意切,再沒那么誠懇的。

  然則昭寧帝看來根本就不為所動,反倒是順著他的話嗯了一聲:“朕這些天思來想去,在這件事情上,若傳言是真,的確是你最有可能做出構陷皇長子,再殺人滅口的事。

  不過你與朕君臣多年,你的為人,還有二郎的脾氣秉性,朕不是不知道,所以今天傳召你入宮——傳言說的多了,總叫人聽著不舒服的,姜卿,你說是不是?”

  他的為人?

  趙澄的脾氣秉性?

  這話說的,昭寧帝倒不如直接說,此事就是你們兩個人干的!

  他說的像是信了自己和趙澄,實則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

  姜承德只覺得頭皮發麻:“臣知道,可是天下最難堵悠悠之口,臣雖然懂得眾口鑠金的道理,卻又實在不知這樣的傳言該如何抹平。

  天下人也未必都愿意聽解釋,何況臣說與臣無關,紅口白牙翻說罷了。

  要說徹查封平之死——當日事情被刑部接手后,臣便把封平交給了刑部,一直到永嘉公主在皇上面前回話,不許他再回宮中服侍,他的確到臣府上去過兩趟。

  但臣那時候便想著,趙清的案子委實不能算是有鐵證而結案,若真的收留了他,將來恐怕有不少麻煩事,所以給了他一筆銀子,叫他回家中安置,打那之后就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死在京郊,被人勒死之后沉入河中,難保不是謀財害命,或是從前在宮中當差行走得罪過什么人,亦或者是趙清那件案子牽扯到了什么人,尋仇報復。

  這些可能都是有的,京兆府眼下都有些茫然無頭緒,臣不是干刑名出身,就更沒有頭緒了。”

  昭寧帝面色沉了沉,但姜承德一時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

  天子沉默不開金口,他自認為該說的也都說了,是以便也就隨著一起沉默下來。

  良久,昭寧帝手上的手把件往黑漆小幾上一擺:“如此說來,此事確實是與你無關了。”

  姜承德當然不會松下那口氣,只是悶聲說是。

  昭寧帝抬眼再去看他:“你給了封平多少銀子?”

  “一百兩。”

  姜承德回話極快:“他從前在宮里當差,后來在安王府管事,家底不會少。

  臣和他素來沒有什么交情,若說一下子給他千八百的銀子,也像是買通他似的。

  是以臣那日只叫府上管家支取一百兩銀子交給封平,讓他拿著銀子家去,橫豎那些錢,尋常人家也足夠他們活一輩子的,臣也算是仁至義盡。”

  他做事滴水不漏。

  其實昭寧帝并非真的疑心于他。

  姜承德若要殺人滅口,封平的尸體現在就不會在京郊廣華山下被人發現。

  他會做的毫無痕跡,殺人之后毀尸滅跡,從此世上再也沒有封平這個人,自然也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構陷趙清或許發生過,但殺人滅口…就算真的是殺人滅口,也不可能是姜承德動的手。

  至于是誰,昭寧帝心中多少有數,只是他也不會去追究計較罷了。

  說到底只是死了個無關緊要的小太監,就算是真的要查下去,也傷不了誰的根本,不過是白費功夫,只會愈發弄得人心不安罷了。

  但是有件事——

  昭寧帝點著手背:“如此倒也罷了,咱們君臣之間說清楚,便也就沒有什么妨礙,外頭傳言鬧得再兇,好歹朕心里有數,也省的回頭真的傷了君臣情分。

  不過姜卿,自三日前起,不少朝臣上折,勸朕早立太子,這件事你怎么看?”

  姜承德鬢邊幾乎盜出冷汗來。

  立太子的那些奏本,的確有一部分是他授意人上的,而且都不是素日就明擺著是他的人,不然他動機和目的也太明顯,極易惹怒天子。

  可是從封平的尸體被發現,到京城傳言四起,矛頭直指瑞王府,他就吩咐交代下去,那些折子不要再上。

  但也不能一下子全都斷了。

  隔三差五上一本,因天子不予理會,之后暫且就不要再提,等到此事風波過去,總有機會再奏請立儲的。

  只是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他所能控制的范疇。

  周衍上了折,徐冽都跟著上了折。

  這些人想做什么,他八成都猜得出。

  要捧殺,要昭寧帝打心眼里厭惡趙澄,趙盈到現在還這樣上躥下跳,對她又有什么好處?

  落在外人眼里,固然是她能屈能伸,對他和趙澄低了頭服軟,事實上卻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這女人年紀雖小,但確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主。

  姜承德已經不止一次后悔從前小看了她,若不然,當年她尚未長成,就該橫死在后宮中,哪里有今日于朝堂叫囂的資格!

  姜承德收斂心神:“臣以為此皆為大逆不道之言。皇上正值春秋鼎盛,何必此刻就急著立儲之事?依臣說,這樣的折子誰若再上,皇上也該發落處置幾個,好叫他們警醒一些才是!”

  處置?

  最后上折子的是徐冽。

  他會說這樣的話不足為奇。

  昭寧帝似笑非笑又盯他看了一眼:“是心里話?”

  姜承德眼皮一跳,倏爾垂首:“御前回話,臣自然字字句句發自肺腑,否則豈不是欺君。”

  昭寧帝這才笑出聲來。

  那只雕刻的一塌糊涂的手把件他隨手拿起來,揚聲又叫姜卿:“這只獅子滾繡球,便賞給你了,拿回家去,也好好瞧一瞧。”

  “皇上?”

  姜承德一時遲疑,天子卻已經把東西遞過來,他哪里敢不接,忙上前去接下來,待再要說話,昭寧帝已經收回目光再不看他,一擺發他去:“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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