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你,究竟在哪?
嶺南上空，金翅大鵬一邊扇動翅翼全力疾飛，一邊瘋狂大笑。
數月之前，它被僧人一劍斬斷左翅，身負重傷，修為大降，之后便遭中土術道門派各路高人追殺，甚至就連一些節度使大妖也加入了追殺它的行列。
那無疑是它妖生之中，最為黑暗的幾個月，甚至比二十多年前遭受佛門封印還要屈辱萬分。
畢竟當初被封印的還有其余三十五路妖君，如今被追殺卻只有自己一個。
原本它已心灰意冷，混一天是一天，得過且過，可萬萬沒想到，這翅膀竟還能有失而復得一天。
“哈哈哈哈，也虧他是個僧人啊，換成是旁人，指不定會將本座的翅膀給烤了吃掉！
嗯？不對啊，斬去我翅膀的是他，讓我淪落到此的也是他！我謝他做甚？
哼，若非這僧人太過可怕，本座絕不會善罷甘休！”
金翅大鵬心里悶悶想著，雖有些許憋屈，可很快便被重獲自由的喜悅給沖淡。
感覺著自己距離那個恐怖的僧人越來越遠，金翅大鵬眼里的笑容愈發燦爛。
可飛著飛著，它卻感覺到些許不對勁。
夜色如墨，繁星點點，月華似水，鋪灑向下方的山川大地與江畔密林。
它已經飛了有一柱香的時間，按理說早該離開南江下游的這片叢林。
可現實卻是，它身下的群山江川、茂密森林一直存在著，甚至就連山峰水勢，樹葉在晚風中搖曳的律動都不曾有過任何變化，自己仿佛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
“這…怎么回事？”
金翅大鵬心底泛起一絲慌亂。
它不由想起了許多年前，自己剛從那枚上古奇卵中誕生后沒多久，所遇到的那名魔君。
當時的自己雖然年幼，可已經擁有了堪比風雷的飛行速度，本想越過那名魔君，卻被那魔釋放出的魔網抓捕住，任憑自己如今使勁去飛，也都飛不出去。
最終不得已，被對方種入了一絲魔性，成為了一頭妖魔。
好在它天賦異稟，擁有上古血統，那一絲魔性并沒有讓它成為傀儡被魔所驅馭。
只不過脾氣變得愈發暴躁，性情怪異，殘暴嗜殺，喜歡結交同樣性情的大妖與海外異人，漸漸擁有了鵬魔王的名號。
漫長的歲月里，它始終與黑暗血腥相伴，雖未成魔，可卻在魔道上越陷越深。
直到那一年，它無意中經過幽蕩山下的沈家村，在村口的一株茶樹上歇腳時，竟遇到了一個不怕自己的人類少女，不僅總愛唱一些難聽的人間小曲，還喜歡絮絮叨叨向自己講述一些無趣的瑣事。
它心中不屑，想著第二天這少女若是還敢來，便將她撕碎吃了。
可到了第二天，不知為何，它依舊聽完了少女的傾述。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不知不覺間，它已經陪伴了少女好幾個春秋，漸漸習慣了少女向自己傾述心事，就連那人間小曲聽起來也不再那么難聽。
待到少女成婚前，它看到少女暗自流淚，心中突然有種幫助她逃離的沖動。
它向自己的海外好友，君子國的天一魔君，求得靈丹妙藥，本以為能幫少女逃脫厄運，沒想到卻讓那個名叫小倩的少女，帶入了另一場萬劫不復的噩夢之中。
從那之后，它便對魔產生了一絲厭惡。
然而它知道自己也是魔，這種厭惡與痛恨，卻讓它愈發深陷，難以超脫…
往事回憶猶如從布袋缺口漏出的沙子，傾瀉而下，難以控制。
就在這時，金翅大鵬耳邊響起一陣佛號聲音：
“阿彌陀佛，看來當年抓住你的，便是絕天魔祖了。你既然想求解脫，適才又為何要逃呢？豈不知，佛為魔敵，最能幫你解脫的，便是我佛。”
金翅大鵬神色陡變，眼里閃過一絲慌亂。
是逸塵的聲音！
他還在！而且看到了我的內心想法！打住打住…
金翅大鵬一邊克制著自己的思想，一邊加快速度全力扇振翅翼，向前疾飛。
可僧人的笑聲卻始終回蕩在耳邊，不曾飄遠，震得它頭昏腦脹，心慌意亂。
“你…你到底在哪？出來！不要裝神弄鬼！”
金翅大鵬便飛便問，色厲內荏，目光不斷逡巡著四面八方。
僧人的輕笑聲響起：“你不應該問小僧在哪，而是應該問…你自己究竟在哪。”
在周逸的提醒下，金翅大鵬眼底生出一絲清明，目光所至，那四面八方的天空與大地，竟然也在微微搖晃著，就好像波浪…不，好像兩片布。
金翅大鵬渾身一震，眼中浮起濃濃的不可思議。
它終于明白自己為何會回想起昔日之事，那個魔祖化身是使用魔網抓住了幼年時的自己。
而眼下，那名恐怖的僧人，竟是用袖口罩住了自己！
自己看似飛出十萬八千里，事實上，卻連半步都沒能離開！
“幻術…不！”
金翅大鵬心慌意亂之下，不再向前飛逃，直接沖天而起，試圖沖破那片化作天穹的僧袖。
耳畔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它身下的“山川大地”劇烈搖晃了起來。
轟隆！
一座山峰竟然拔地而起，高聳入云，向它撞來。
金翅大鵬心頭一慌，連忙避開。
然而下一刻，又是一座山峰平地而生，須臾間，已穿入天云。
第三座，第四座，第五座…五座巨峰屹立天地，橫貫穹宇，籠罩向金翅大鵬。
金翅大鵬已將自己的飛行速度提升到了極致，可任憑它如何騰挪扭轉，上下飛躥，卻也只是繞著山峰飛行，徒勞無功，白費力氣，距離天幕越來越遠…
南江彼岸，周逸臉上掛著淡淡的笑，翻轉袍袖，輕抬五指。
那道彈丸大小的金光在袖下的五指間來回亂竄，仿佛無頭蒼蠅一般，不斷碰壁。
平江君、黑無常、云華真人，包括遠處的龍宮高手和異人老祖們，靜靜看著眼前這似真似幻的一幕，眼神格外復雜。
他們親眼目睹了金翅大鵬想要逃跑，卻被周逸揮袖罩住，戲耍于股掌的全部過程。
那可是以飛行速度著稱的金翅大鵬魔王啊！
可落在逸塵圣僧的手掌中，竟然連半點水花都沒能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