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五九眼里的紅殷
五九的話，倒也算不上什么金玉良言，但他就是這樣一種人，很難產生困惑，很難產生迷茫。
白霧忽然明白了，如果命運讓隊長和自己一起探索這個最為危險的地方…或許隊長的意義，就是讓自己不被命運本身所束縛住。
那張書頁就像是在書寫他們的命運，假如隊長知道了書頁的存在…
隊長還會如此堅定嗎？
他的腳步放慢一拍，思考了大概一小會兒，最后得出結論…
隊長面對挫折，大概就如詞句里寫的一樣——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自己頭頂上的泛黃書頁，便是擾人的穿林打葉之聲。
而隊長這樣的人，多半是不會在意這些東西的。
而面對如今的逆境，有這樣的決心極為重要。
白霧深呼吸了幾次，心態放平。
他又覺得自己行了，身邊的小個子摯友似乎體內住著一個巨大的靈魂。但他有沒有想過，這個小個子會死呢？
也許下一個拐角處，他就會遇到一個怪物，忽然殺死自己的摯友？
這番寫在泛黃書頁上的文字，白霧看到了，但他沒有慌張。
他能夠感受到，此時紙張上的文字，并不是自己的心理活動。
這是在讓自己焦慮，躲在暗處的世界意志化身，正在想辦法摧毀自己的意志。
五九雖然看不見，但變回人類身之后，序列的力量又可以使用，序列心羅讓他仿佛比正常人感知還敏銳。
回到電梯口的過程里，白霧注意到有一間屋子1111的籠子打開了。
一個滿頭膿瘡，密密麻麻仿佛魚子醬一樣的孩子，瞪大眼睛看著白霧：
“你要陪我玩嗎？”
他的模樣著實可怖，那些密集如魚子醬堆疊的膿瘡，讓人看了下意識的惡心反胃。
尤其是周遭怨氣環繞，讓他整個人都帶著一層邪氣。
好在五九看不到，五九只是感受到了那股有攻擊欲望的“邪氣”。
五九沒有拔刀，他記住了白霧的話語。
倒是白霧，忽然緊張了一下。
因為書頁上才說，自己和隊長可能會遭遇危機，隊長可能會被殺死，就出現了一個與自己對話的，面目可怖的怪物。
但很快，白霧的理性占據上風。
“我很想陪你玩，但是我在找一個小女孩，她穿著紅色的裙子，以前住在第四棟，你見過她嗎？”
魚子醬歪著腦袋，似乎思考起了很費勁的事情，讓腦袋里那些膿瘡爆裂開，整個頭頂，一片黏糊糊的。
他眼里殺氣騰騰，五九的手指輕輕推開了刀鞘，更加鋒利的殺氣涌現。
但白霧還是平靜的說道：
“她是我的妹妹，我很擔心她。如果你見到了，請告訴我，我相信…她愿意陪你玩的。”
“沒有見到。你不跟我玩嗎？”魚子醬竟然縮回了籠子里。
“抱歉，我現在的確沒有時間。”
白霧轉身離開。
五九的拇指緩緩收回，刀鞘重新合上。
在白霧準備走的時候，這小孩又說道：
“她沒有哥哥。”
白霧愣了一下，最終他沒有回應什么，往前走去。
二人很快進入了電梯里，他們準備前往最頂層，然后前往第四棟。
電梯緩緩上升。
每路過一層，都能聽到惡墮們發出的聲音。
或許是節奏混亂的腳步聲，或許是喉嚨間發出的古怪叫聲。
五九感覺到有些古怪：
“這里的惡墮，我原以為會攻擊我們。”
白霧搖頭：
“他們的確打算攻擊我們，也許是在努力克制。”
“克制？”
其實電梯每上升一層，白霧都能夠感受到那些惡墮們的氣息。
他們都纏繞著怨氣，但又截然不同。
這些惡墮似乎都對自己和隊長報以敵意，可最終沒有下殺手。
或許是因為自己和隊長正在前往一個更為危險的地方？
“說起來，剛才的那個惡墮，他說的話讓我想起了我們第一次探索塔外的時候。”
電梯停住，最頂層的大樓里，原本有六個變為惡墮的保安。
但這一層，空蕩蕩的。
“那個時候，我們也都聽到了你來找我玩嗎？跟我玩啊之類的話語。是一個少女的聲音。”五九說道。
白霧點點頭：
“是的，紅殷很孤獨。那個時候的她，壓制著自己的怨氣，我們來的時候，因為情緒波動，被她察覺到。她以強大的怨氣，和我們戲耍了一番。”
“戲耍么？”五九不這么認為。
當然，對于他而言，的確是戲耍。但對于當時的林無柔，王勢，尹霜，小乙等人來說，可就很致命了。
唯有白霧，當時躲開了一切。
“她很孤獨。一個人被折磨成那個樣子，又吸收了那么多人的痛苦與怨念，早已經失去了人類的形體。變成了和氣球一樣的…惡念聚合體。”
“但紅殷的內心，并沒有完全被侵蝕，很多時候，她還是會回到善良的時候。”
“其實那個時候，我更多的想法是保命，我不會感受到恐懼，不會感受到悲傷憤怒，我只能夠假裝共情，同情她的遭遇。”
連接第二棟的橋上，只有保安破碎的衣物。
白霧和五九緩步前行，五九總覺得，白霧的話有些其他的意味。
“后來我還是正面遭遇了紅殷，在一個怨氣凝聚的精神結界里，只是那個時候，隊長你們不知道。”
五九沒有聽白霧提起過，如果不是對付鐘旭，以及百川市守衛戰的時候，紅殷出現過，他甚至不知道紅殷與白霧有這樣的交情：
“看來她沒有傷害你？”
“她沒有。因為我表示自己不怕她，也愿意接她離開，她很想念外婆，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會怎么樣。”
五九沉默了小會兒，說道：
“這是個好姑娘，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世界變得正常了，所有惡墮變回了人類…你和她，們…”
這個她后面的們字，讓白霧食指抖了抖。
“隊長，你怎么回事？”
“我只是覺得，真的會有這一天的，說起來，你和宴家的小姑娘…”
“打住吧。你和老板娘不也沒有修成正果嗎？你們可是所有人公認的一對。”
五九打住了。
二人都露出苦笑。
這樣的世界，誰敢給另一半承諾啊？
至于那個沒有扭曲的，理想中的世界…
還是等理想真正變為現實的時候再去考慮。
“對未來最大的敬意，就是把一切奉獻給當下。”五九做出了總結。
白霧不得不說，老板娘這么高挑的大美人，會喜歡比她矮一個頭的矮哥，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
第二棟下方，傳來了無數惡墮激烈廝殺的聲音。
聽覺過人的白霧和五九，都聽到了一些奇怪的對話：
“還不開心嗎…那你加油吧，我都已經這么讓你了。”
“我要打敗你！我要打敗你！”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在努力讓你打敗我嗎？。來吧，撕碎我，吞噬我…盡力將我的力量變成你的。”
“怎么不來嗎？你真是個小屁孩。我都跟你道過歉了啊，我也在補償你不是嗎？”
這對話怎么聽著都很嘲諷。
兩個聲音白霧都不認得，但他內心卻有了計較。
五九打算下去看看。
泛黃的書頁這么寫著。
“我們下去看看？”五九說道。
白霧搖頭：
“沒有什么好看的，整個第二棟，都沒有什么有價值的線索，我們直接前往第四棟去。”
“真的不去看看嗎？”
五九執意想去看看。
白霧平靜的看著五九，雖然五九無法目視，卻仿佛看到了白霧的眼神。
“好，不去看，你做決策便好。”
五九有些疑惑，自己不該質疑白霧才對。
白霧內心松了一口氣，猜到了下面是誰，但不想節外生枝。
但就在他以為該前往第三棟的時候，又發生了變數。
五九無視了白霧的想法，仍然決定要下去。
看到這里，白霧內心又生出了些許絕望感，這是世界意志在強行操控隊長么？
可為何隊長沒有動？
他發誓，現在的他，非常，堅決，特別的想要下…好吧，他贏了，他決定聽白霧的。
大落又大起，白霧徹底懵了。
“隊長你…”
“怎么了嗎？”
“沒…沒怎么。我們繼續走。”
白霧內心非常震驚。
他前面見到了自己的話被曲解，五九聽到的仍然是泛黃書頁里的內容。
見到了世界意志改變規則，直接讓五九目盲，仿佛能夠隨意抹殺他們。
甚至見到了隊長的行為被直接更改，手中的刀忽然落地。
白霧到目前為止，對自己頭頂上的那張書頁…非常忌憚。
他害怕對方寫下什么折磨人的文字。
但就在方才，他猛然發現一點…
這泛黃書頁，無法改變一些最為質樸的設定。
有一種說法：
當一個創作者給筆下的人物賦予了足夠多的經歷，讓其形成了某種人設和性格時——
他就已經在一定的小范圍里，脫離了創作者的束縛。
創作者只能安排種種矛盾沖突，但人物在矛盾下的種種反應，卻是不由創作者掌控。
眼下就是這樣。
泛黃的書頁可以決定很多事情，可以決定隊長遭遇什么怪物，遭遇什么負面狀態——
但卻無法決定隊長在遭遇這些事情后…如何做出判斷。
白霧忽然覺得，這次帶隊長一起，真的是對了。
這個矮子，簡直強的離譜啊。
但又有什么用呢？在這個世界里，他們的意志是唯一屬于他們的東西，可意志能夠改變接下來的困境嗎？
意志能夠改變接下來的困境嗎？
白霧不知道。
他只知道，方才的隊長表現出了一種打破宿命的強大。
自己永遠可以相信這個人。
第三棟，檔案室。
當初就是在這里，白霧見到了紅殷，通過翻閱檔案，被紅殷拉入一個精神力構建的世界中。
如今五九在外面守著，白霧在里面準備和當年一樣，試著能不能聯絡到紅殷。
他找到了那本檔案。
翻開的瞬間，濃烈的怨氣席卷而來，將白霧包裹住。
強大的怨氣仿佛一道結界，當五九察覺的時候，他的身前已經出現了一道幻影。
一道與他一模一樣的幻影。
“你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我不喜歡你，長得跟我一樣高。”
聲音也是五九的聲音。
“但是我不討厭你。”
五九猜測，白霧已經接觸到了紅殷，眼下的這個幻影，就是紅殷的招牌技能“怨氣化形”。
這意味著紅殷已經感知到了白霧和自己。
紅殷的其他意識，或許正在與白霧交談，眼下，五九面對的是另一道意識。
怨氣化形的五九瞬間拔刀，身如雷霆一般，劃出一道黑色的怨氣軌跡。
五九則直接發動瞬影，出現在了怨氣分身的身后不遠處。
“我不會對你動手。”
“你會的！你們所有人都是一個德行！你前面好幾次，都想拔刀不是嗎？來吧，別克制！殺了我！”
這是紅殷嗎？
五九有些疑惑。
他見過幾次紅殷，總感覺是個眼里只有白霧，沒有其他人的安靜少女。
但現在的紅殷，顯得有些瘋癲。
在五九的堅強影響白霧的過程里，白霧的種種行為習慣也影響了五九。
如果是往常，五九的確直接手起刀落了。
可進入這間醫院起，五九就注意到，白霧一直沒有動手。
甚至強調了幾次，不要輕易動手。
五九不傻，他知道白霧是個殺伐果斷的人。
如果白霧不動手，一定有原因。
當五九嘗試著像白霧一樣思考的時候，世界對于五九來說，往往就會是另一番樣子。
兩道身影一追一閃，在疾馳之間，五九的思考遠比身影更快。
“從見到丁九的時候，白霧就發現了一件事…”
“這間醫院的所有病人，其實都是怨氣化形的。”
“第九病院里，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被白霧用言語說到自殺的以利亞，一個是紅殷。”
“而紅殷當時也是在對我們說，你來找我玩了嗎？”
“白霧就是靠著這些信心，推斷這些病人，其實都是紅殷。”
“那個滿頭膿瘡的小孩，其實也是紅殷的化身。”
“白霧一直堅持不動手，就是為了給紅殷一個好印象…”
“啊，這么說來，第二棟里，白霧之所以不下去看看，也是不想與以利亞發生沖突。”
五九的速度很快，雖然怨氣化形的五九也一樣快，但這種超速作戰，紅殷顯然不如五九那么熟練。
五九已經漸漸得出了正確答案。
第二棟里，只有以利亞。
以利亞是該隱的門徒，視該隱如神一般。
為了完成該隱的愿望，成為醫院最強的怪物，以利亞和紅殷打了一架，被紅殷打自閉了。
這是之前版本的第九精神病院的事情。
但在這個井世界版本里，紅殷出于無聊，似乎也在有意培養以利亞。
于是才有了上面的對話。
紅殷說自己在努力補償以利亞。
而以利亞因為吸收了太多怨氣，變得更加像一個怪物。
紅殷施展怨氣化形的時候，聲音也會變成化形目標的聲音。
“所以白霧聽到的聲音，其實就是第二棟的以利亞和紅殷的對話。”
“白霧早就推斷出了這一切，并且通過這些事情，判斷出紅殷其實…還有人性。”
五九露出了笑容，雖然一路上白霧幾次情緒波動，但白霧還是那個白霧。
怨氣化形的五九惡毒的看著真正的五九：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不管是現實世界的你，還是井世界的你，白霧似乎都很會討你喜歡。
這句話五九并沒有說出來，只是心里這么想著。
白霧一開始就不動手…目的就是故技重施，引來紅殷的好感。想必此時檔案室里，白霧已經做到了不少事情。
只是這一次和之前不同。
之前白霧是為了活命，帶著一些忽悠的成分。
但現在，在白霧心里，紅殷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一個值得白霧去救贖的人。
而紅殷，也許會為白霧帶來一些關鍵的信息。
“我在笑，世界雖然越發扭曲了，但你還是你啊，紅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