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內,未知地域。
白晝之中,一片星空突兀的出現,仿佛世界已然開始錯亂。
星空的主人,自然是井四。
輪回化為了星辰,在星空里成為了最為耀眼的一顆。
它照耀著井四,讓井四始終處于最為清醒,也最為巔峰的狀態。
不死不滅早已不值得夸耀,如今的他,不傷不倦,已然接近永恒。
清醒之后,井四的神識與感知開始逐漸強大,漸漸的與其他力量數值趨于一致。
于是在這浩瀚的世界里,他感應到了兩股氣息。
其中一股氣息離自己最近,是三股氣息里,最為弱小的一股。
這股氣息的主人讓井四覺得很熟悉。
另外一股氣息極為邪惡,也有著強大的壓迫感。
高塔的出現,連井五都感知到了,井四自然也感知到了。
只是當他打算前往高塔的時候,他收到了特殊的信息,信息里除了提及會面的地點和時間,還提到了極為關鍵的一句話——
“我能幫你找回井六。”
于是井四出現在了這里。
世人都以為,高塔即將被摧毀,井四會守衛高塔。
但事實上,只有一個人明白,井四不在意高塔是守住了還是毀滅了。
甚至井四也是傾向于高塔毀滅。只是最終目的不同。
這個人很清楚——
井六雖然不見了,但她的影響還在,這種影響在井四清醒之后,就變得更為明顯。
以高塔為鎮壓,終究是留有隱患,只有毀滅高塔,將里面的怪物徹底鏟除,才是真正對人類的救贖。
一身白大褂,面容沉靜的男人看著星空之下的井四。
“老四,很久沒有見到你了。”
井四其實已經猜到了,約見自己的人是誰。
“的確很久沒有見到了,大哥。”
井四的確站在人類這方。
但殼中的經歷,還是讓他愿意承認這些“兄弟姐妹”。
“我們一起扛過了最為扭曲的日子,只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到的是,你已經和其他人不一樣了。”
井一看著井四,眼神里還有來自兄長的惋惜。
“我需要知道找到井六的方法。這也是我答應見你的原因。”
井四的眼神很冷漠。
雖然還愿意叫一聲大哥,但他很清楚,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
其他人或多或少在這些年走偏了道路,但唯有這個人,始終沒有走偏。
井一的目的,永遠是要解放高塔里的扭曲之源。
井一看出了井四眼里的殺氣,嘆道:
“告訴你小妹的下落之后,你打算殺了我?我完全相信你有這個能力,但殺了我之后,你就算知道小妹的下落,你也沒有辦法將她找到。”
如果可以,井四的確打算殺死井一。
因為他們之間早晚有一戰。
“井六的下落。”井四重復了一句。
井一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和許多年前,從農場逃出去的某個男人很相似。
仿佛周遭都變得明亮了些。
“你知道我和小妹都對因果有些敏感。”
“所以她消失的時候,我能夠感應到,但讓她消失的,是扭曲本身。”
井四回憶起了那次與白霧的戰斗。
雖然白霧被他輕而易舉的打敗,但不得不承認,白霧的領域,讓他很震撼。
“掌握著同樣力量的,便是扭曲的源頭,也就是…孕育我們的神。”
“他可以救出小妹,我也可以對你承諾,神會既往不咎。”
井四既然清醒了,就很清楚有些事情都有代價。
他沉默著沒有說話。
而井一說道:
“我不怕明說了,我來這里,就是為了讓你能夠留在這里,不要阻礙我毀滅高塔。”
“當然,你也渴望毀滅高塔不是么?我其實并不擔心神的降臨會受到阻礙。只不過,有些人類,必須得殺干凈。”
井一口中的人類,井四大概猜到了是誰。
他有些意外,井一看出了井四的意外:
“他沒有死,上次你并沒有殺死他,因為你恰好在不該瘋的時候,瘋了。”
“于是我昔日的一個部下,布了七百年的局,派上了用場,死棋被走成了活棋。”
“只能說他命不該絕。”
井一繼續說道:
“你不需要好奇我怎么會這么清楚那場戰斗的過程。你只需要知道,這個人必須得死,或者說,所有試圖反抗的人都必須得死,想要救井六,這就是條件。”
井四依舊沉默著,但臉上的表情已經有些凝重之態。
得知白霧沒有死,井四內心很復雜。
他有些高興,但也很想為井六報仇。
可如果井六沒有死,真如井一所言,井六還能回來…那么他和白霧之間的恩怨,也可以因此結算。
內心深處,井四將白霧當做朋友。
還有那次百川市見到的人,以及自己曾經的摯友…
但這些人,恐怕都在守衛高塔。
這些人,也恐怕都會死在高塔之外。
除非自己去救他們。
“能夠解開扭曲的,只有扭曲的擁有者。可扭曲之力,不是只有白霧才擁有的。和偉大的神比起來,白霧的那點道行,不值一提。”
“你是唯一能夠撼動神的存在,但…為什么一定要急于求成呢?”
井一緩緩走到了井四跟前:
“還記得殼中你和小妹相依為命,互相攻克一切的過程嗎?”
“七百年來,小妹為了你,可是不斷奔走,讓自己被因果之力反噬。”
井一略作停頓:
“但是我很清楚你,老四,你被腐蝕了,你注定會與神有一戰,甚至我都不敢百分百排除你弒神成功的可能性。”
“但不妨為井六考慮一下,是要成為新的神,卻永遠的孤獨著,還是讓她親眼見證,這七百年來,她努力的成果?”
一句句話,如同釘子一樣,狠狠砸進井四的耳中。
將他的思緒牢牢禁錮住。
他的確不會被井一說動——永遠不可能成為扭曲源頭的擁護者。
但殺死一個人之前,是否可以先利用這個人達成其他目的?
是否可以為了自己的這個目的,犧牲一些無關緊要的人?
井四掙扎起來,可一想到如果去拯救其他人,就會失去井六,他內心的掙扎,又總是不起作用。
井一就是一個高明的演說家。
進攻高塔,或許會遇到一些阻礙,或許白霧的實力大增,但一切都沒有意義。
因為實力的差距過于懸殊,哪怕是現階段的白霧,也無法與神的軀體作戰。
只要井四這個唯一的起源級存在不參與,一切就能順利。
至于為何一定要殺死白霧,則是井一從井六身上得到的反思。
井六存在很多不合邏輯的行為,至少有相當一段時間,井六確實是在指引白霧。
明明不這么做,會讓井六更順利的。
而最后,一個人類領悟了扭曲之力,且放逐了井字級,這讓井一不得不重視白霧。
井一不是一個輕敵的人,他和白遠一樣有著強大的觀察能力。
通過白霧的種種事跡,井一認為白霧可能是又一個面具老k。
這種人太危險了,必須清除。
所以他親自前來困住井四,一是防止井四阻礙高塔被摧毀。
二是防止井四救人,尤其是救白霧。
他當然不是井四的對手,除非用到神的軀體,否則現在的井四,無人能敵。
但有趣的是,現在的井四是清醒的。
瘋掉的井四不可怕,清醒的井四也不可怕。
只有清醒,且擁有井六在旁的井四,才是可怕的。
但白霧更改啟示,也導致了井六提前“死去”。
所以啟示里,本是井一和井四展開激烈對決。
井一驅動“神”的軀體與井四一戰。
但現實里,井一不需要開戰,他只需要說服井四即可。
他與井四之間,有不可彌補的戰力上的差距。
井四于他,也有不可彌補的…智謀上的差距。
井一三言兩語,就構建了一個“井六和白霧不可兼得”的選擇題。
同時還附贈了一個“唯有暫時與神合作,才能拯救井六”的選擇題。
“你就這么篤定…白霧他們會死?”井四問道。
井一聳聳肩:
“神的軀體沒有靈魂,威力無法徹底發揮出來,但也絕對有著和你一戰的能力。這個問題沒什么懸念,人類必死。”
“當然,親愛的弟弟,人類不會死絕,我們專門留了一座城市,把人類好吃好喝的養著。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有負擔。”
“大不了…救下井六之后,你再立刻殺死神就是了。說不有一天,你會成為新的神,我也會為你修一座教堂,帶一群孩子在你的神像前歌唱。”
井一張開雙臂:
“做出選擇吧,為了小妹,死幾個根本不可能撼動神的人類,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們太弱小了,死了也就死了,留下他們,你不會以為對你和神的戰爭,有任何幫助吧?”
“兩頭猛虎的對決,不是螻蟻能夠左右的。”
井一的話似乎句句在理。
井四險些殺死白霧,也始終因為白霧對井六做的事情耿耿于懷。
但井四也在白霧身上,看到了昔日摯友的影子。
所以井四很掙扎。
井一完全不急,他太清楚井六對于井四的重要性了。
井四也不可能走出思維上的禁錮。
接下來只要等待高塔那邊傳來捷報,等待偉大的扭曲之主降臨人間便可。
他是這么想的,人類陣營里,根本不可能出現比“神軀”更強的存在。
井四也是這么想的,他甚至開始自我欺騙——也許白霧已經死了,也許那些反抗扭曲的人,已經死了。
就算自己不去做什么,也沒有關系的。
但就在二人準備繼續耗下去的時候,井四猛然間抬起頭。
“不可能…這股氣息…”
從來鎮靜無比,仿佛和白遠一樣萬事都在掌控中的井一驚慌起來。
井四詫異的看向遠方,隨后有看向了井一。
井一恍然:
“不是氣息…任何強大的生物,其氣息也不可能跨越數萬里,從霧外傳到霧內。這種炙熱的感覺…來自于井!”
“是井在告訴我…一個無比強大的存在忽然誕生了。”
井,難道是活物?
即便是在井水中浸泡過,井四對于井也極為陌生。
而井一的說法,讓井四更加茫然。
“到底是什么樣的怪物,能夠讓井會感到警惕?”
這個問題的答案,井一也很想知道。
他和井六一樣,算是因果系能力的擁有者。
只是二者的使用方式不同。
但多多少少,這場戰爭的因果井一是算透了的。
可忽然出現的這股氣勢,來自靈魂里的這種危機感,讓井一感到有些恐懼。
這是一股因果之外的強大,是自己因果之力無法窺探的強橫。
忽如其來的某個生物的強大氣息,讓井一的布局徹底亂了。
他以為只要牽制住了井四,神軀就能夠大殺四方,暢通無阻。
可如今…一切都變了。
霧外,未知之地。
白鹿馱著少女,僧侶牽著白鹿。
一僧一鹿一少女相安無事走了很久,每一步都跨越了極大地空間。
他們行走在人類城市的廢墟里,少女看著這一切,想起了百川市。
她從山村來到了百川市,那個時候的百川和現在的城市很像,只是這里的建筑…彌漫著破敗的意味。
再后來,她進了第九精神病院,就再也沒有看過這些建筑了。
少女正是紅殷,僧侶則是井二。
作為井的看守者,井二不久前,便感覺到了一股炙熱的氣息。
“井…在畏懼。”
“井是活物嗎?”紅殷很奇怪。井不該是某個地方嗎?
“扭曲,就在于一切都沒有界限,空間,時間,生死,因果,都沒有界限。所以井可以是死的,也可以是活的。”
井二對紅殷做出解答,神情凝重。
紅殷問道:
“它為什么會害怕?它在畏懼什么?”
井二搖頭: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一個不在因果之中的怪物…即將出現。”
黑金島。
深海之下的鑄造室里,法陣運轉。
井五現在什么也做不了,他不久前被白霧,黎又,五九,聯手重創。
很長一段時內,他本該處在恐懼中,白霧會漸漸成為他的心魔。
但忽然間,身體仿佛有了某種感應,有股炙熱如太陽的氣息在靈魂深處蔓延開來。
“井…在害怕?”
沒有形體,只是如同一片黑霧一般的井五感到不可思議。
七百年來,這是頭一遭他感覺到了井的氣息,仿佛一個活物在恐懼著什么,然后不斷地召集著它的信徒們。
只剩下一團黑霧,沒有肢體的井五忽然間很想笑。
人類一方,必然出現了某個強大到無法戰勝的存在。
他不去想這個存在到底是什么,因為現在他的心里,白霧能夠做到任何事情,他都不奇怪。
他之所以笑,是因為這個強大到讓井畏懼的存在。
既然有這樣的壁壘,那么他破壞不了高塔,井一也同樣破壞不了高塔。
失敗者的心便是這樣的,當他徹底敗北后,他會希望其他的挑戰者也一樣敗北。
如此一來,似乎他的失敗便不那么可悲可笑。
惡墮之城外。
井魚驅動著巨大的“神軀”,在無盡的黑霧籠罩之下,如同即將席卷一切的海潮一般…
他帶著浩浩蕩蕩的惡墮大軍,開始前往最后的終結之地。
高塔已經可以遠遠看到,只要摧毀高塔,這個世界就會迎來新的時代。
只是這個過程里,天空之中,黑霧之外,那只巨大的手…忽然間咆哮起來。
手臂上的所有嘴巴發出了尖銳的鳴叫聲。
井魚不解。
“神軀只剩下吞噬生物的本能,現在已經可以被我驅使…”
“沒有我的命令,它怎么可能開口說話?”
沒有神識,沒有靈魂,沒有思維的肉體,自然無法開口說話。
但井魚忽略了一件事——
被針刺而發出痛苦的吼叫,因為饑餓而想要吃東西,因為恐懼而害怕…
都是生物的本能。
井魚無法理解這種現象。
高塔就在眼前,最后的戰爭即將到來,對于這點小狀況,他不以為意。
“神軀之下,眾生平等。”
偉大的扭曲之主,即將在今日降臨,而他將會見證這一幕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