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他們人數看起來不少啊!”
獄吏臉上有著擔憂之色。
雖然那李儒那五個人已經是被他控制住。
但是他手上能控制的人,也只有二十人而已。
此時雒陽獄中,可是進入了百余人。
二十對一百,這根本是沒有勝算了。
“他們帶了火油。”
他們的火把光芒雖然渾黃,但是每個人背上都背著一同火油。
“呵呵。”
看到那一桶桶的火油的時候,呂煜臉上便開始冷笑了。
“看來宮中那邊已經是出現了情況,李儒已經是做了最壞的打算了。”
李儒是聰明人。
呂煜也是聰明人。
李儒在一開始的時候,便沒想要要放過呂煜了。
因為李儒知道,呂煜就像是一個地獄之門,如果不把他關上,之后在這地獄之門后面,便會源源不斷的涌出類似與呂煜這樣的人來。
李儒只是一個人。
董卓也只是一個人。
西涼軍人數多,但腦子大多不好使。
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恐怕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
“雒陽獄中還有多少犯人?”
獄吏想了一下,輕輕搖頭。
“也沒有多少。”
實在是積年要犯,不是被今年的大赦赦免,便是被董卓帶出去修府宅了。
現在留在雒陽獄的,都是新入的。
也有不少是被董卓抓進來的。
“你派人,將雒陽獄的人全部放出來。”
“放出來?”
獄吏愣了一下。
“只是...”
“他們要將雒陽獄給燒了,肯定是不會顧忌里面囚犯的感受的,他們之中,雖然有的人是犯了罪,但應該不是死罪。另外,即便是死罪,也要秋后問斬,在雒陽獄中被燒死,也是不合規矩的。”
但你要我將這些囚犯全部放出來,也是非常不合時宜的。
不過獄吏的思考也只是一會兒的事情。
他現在說起來,也已經是別無選擇了。
都已經將自己的性命豁出去了。
還怕這些作甚。
“阿四,去將囚犯都放出來。”
“等囚犯出來了,獄門關上,他們不是要放火嗎?我們幫他就是了。”
放火?
獄吏既是緊張,又有些興奮。
但是在這興奮之后,心里又涌出恐懼之色。
“郎君,那可是一百多條人命。”
“雒陽獄中,不止一百多個囚犯罷?也不止一百多個獄卒罷?”
“這個...”
獄吏猶豫了。
幫呂煜逃生,這樣的事情他敢做出來。
但是現在要火燒一百多條人命。
他猶豫了。
“若不燒,我們二十多人如何匹敵這百余人?莫非獄吏想要救他們的性命,而取我等的性命?”
像這獄吏,就是優柔寡斷了。
你不殺別人,那別人可就要殺你了!
“也罷!”
獄吏眼神閃爍,最后也是做了決定。
“燒便燒,只是燒完之后,郎君便走了,可好?”
他現在實在是怕了。
若呂煜還不走,他的性命,便真的要折在這雒陽獄中了。
他雖然要報恩,但若是能夠保全性命,最好還是保全性命的好。
“走?”
呂煜卻是輕輕搖頭。
這一把火燒過之后。
他便不用走了。
“這把火燒完之后,閣下盡可離開。”
呂煜看著獄吏欲說還休的模樣,接著說道:“你放心,你已經幫我很多了,你的任務是完成了,這樣,我與你手書一封,日后他們若是說你背信棄義,你便拿出這封手書來,當然...我是希望你用不上的。”
用不上,代表呂煜還活著。
真要用得上,呂煜的性命就已經是不保了。
呂煜當然希望是后者的了。
“好,多謝郎君仁義。”
獄吏是真的不敢待在呂煜身邊了。
在他看來,呂煜就是一個不怕死的人。
這尋常人若是換在他這個位置上,早就是離雒陽越遠越好了。
他倒是好。
不僅不跑,還想要殺李儒的人。
這人與人,當真是有差距的。
或許這便是面前這位郎君能夠得到貴人賞識,而他得不到的原因罷了。
但...這個本事,不要也罷。
獄吏馬上下去安排其中事宜。
他是真的很著急。
所以動作也很快。
沒過多久,整個雒陽獄的人都被放了出來。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守衛在門口的幾個李儒親信殺死,再將雒陽獄大門關閉。
接著,倒火油。
然后便是大火。
火舌舔舐著火油,很快將雒陽獄化作了一片火海。
慘叫聲,十分的慘烈。
“啊啊啊”
“救命啊”
伴著讓人心寒汗毛倒豎的慘叫聲,整個雒陽,都變成紅彤彤的一片。
如果此時的雒陽像是蠟燭或者是油燈的話,那雒陽獄就是燈芯。
高樓之上,呂煜靜靜的看著變成火海的雒陽獄。
以及里面的慘叫聲。
雒陽獄,現在真的變成了地獄。
這一百多個人,當然是白死的了。
但是...
他們的死也是有價值的。
最起碼能夠讓李儒痛一下。
他呂煜...可不是什么可以隨便揉捏的軟柿子。
相反,他是帶刺的荊棘,你用手來抓,肯定是要被我扎破流血的。
不讓李儒感到痛,他在下次,如何會謹慎再三?
至于報復...
呂煜不怕報復。
因為他在這幾日,已經是準備好深入淺出了。
況且。
身邊有郝昭護衛,他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之人。
要想殺他,也是不容易的。
亂世之中,人命當真是比草還賤的。
“主公,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
王寧滿臉潮紅。
自從跟了呂煜之后,他是什么場面都見過了。
殺山匪。
現在是與朝中貴人斗爭。
火燒雒陽獄...
這話說出去,誰信?
這事情都不需要說出去,只需要在心中醞釀一二。
便讓王寧熱血沸騰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
而他跟了呂煜之后,確實是一直往上走的。
甚至走到了他之前完全不敢想的高度上去。
“去皇宮。”
“皇宮?”
不僅是王寧,便是鄭及臉上也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那李儒派出百余人過來,便是要害了主公性命,現在主公應該是回司徒府,等司徒回來再做打算,去皇宮,若是李儒見了,豈能放過郎君。”
呂煜卻是哈哈一笑,說道:“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儒雖然想要害我性命,但我也同樣需要天下人都知道我呂煜還活著。”
這雒陽獄火起。
恐怕李儒以為是他死了。
若他灰溜溜去司徒府,即便是他沒死,李儒也能讓他成為死人。
只有在諸公面前走一趟,宣告他還活著的消息。
氣一氣李儒倒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諸公已經看到他活著了。
那天下人都知道他活著了。
李儒即使要對他下手,這動作肯定也是不敢太大的。
況且。
呂煜來雒陽,就是為了求官來的。
現在在朝中大佬面前,這個時候不露臉,什么時候露臉?
呂煜雖然出身尚可,但畢竟不是士族出身。
他身上的孝廉出身,多少還是依靠當年曹嵩的幫忙。
有才的人太多了,然而孝廉之位卻是不多。
士族士族。
要想在這個漢末亂世中玩得轉,便需要明白這個世道的本質。
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更化改制舉孝廉,讓不是貴族的平民有參與管理國家的權利和機會。
先秦,平民聚居,人口流動很少,地方上有血緣關系的人住在一起并且自己管理自己。
那時候作為一個陌生人出現在異地是一件危險的事情。
時間久了,形成了宗族管理制度,那時稱之為氏族,不叫士族。
諸如百里氏、田氏、羋氏、趙氏。
大漢皇帝要舉孝廉,地方上怎么推舉呢,就由管理宗族事務的族長長老們來推薦。
儒家看來,孝廉,就是像基因一樣遺傳的遺產,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孝不孝,廉不廉,是依靠口碑、以及有無前科來品判的。
家里要是生個李天一,李雙江夢鴿上下十八代的口碑都砸了。
于是李雙江、李天一乃至李天一的兒子也就永世不舉了。
舉孝廉好多年,宗族推來舉去,在本地始終逃不開這一家子。
于是,皇帝找人去做官嘛,你們這一家包辦好了。
于是,士族誕生了,一個專門負責做官的家庭。
對于后漢,前世呂煜也是有過研究的。
士族是其中的關鍵。
后漢權力結構的三架馬車是外戚、宦言和士人。
到了東漢中后期,世家大族成為了士大夫階層的核心,在與外戚宦官斗爭的時期,社會聲營越來越高,并逐漸變得越來越強大,出現了累世公卿的龐大家族,其中最出名的就是“四世太尉”的弘農楊氏和“五世三公”的汝南袁氏。
這個時期的世家大族和名士,都是以儒學、品德名動天下,正直高尚,是王朝的真正支柱。
但兩次黨錮之禍給了這些士人們當頭一擊。
雖然他們在鄉里有龐大的莊園財產,在全國都享有崇高的聲譽,在朝堂上也有相當的地位,然而并沒有什么卵用。
面對皇帝近侍可以矯詔的宦言和以大將軍錄尚書事的外戚,士人們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欺侮。
士人們開始活動起心思,天下將亂,我們為什么不把宦言和外戚都干掉,就剩下我們一家獨大呢 接著張角造反了。
大將軍外戚何進奉命鎮壓,為了平叛,大量啟用被黨禁的士人,以鎮壓起義之名,一批士人開始占據舞臺重要的位置。
比如后世號稱河北冠冕的范陽盧氏的始祖,白馬公孫瓚和先主的老師,盧植就參與了鎮壓平定黃巾軍。
另一方面,就是一批野心家萌發了想法。
劉焉奏表,以宗室鎮四方,州牧代刺史太守,總覽軍政以鎮壓起義。
然后以九卿之尊,外任州牧,從此割據益州,拉開了漢末群雄時代。
但在當時,士人們是看不到那么遠的,他們有更迫切的事情要做。
中央的士人們已經進入了大將軍何進的幕府,成為了政府的決策層,但這并不夠。
在世家大族領袖袁紹的蠱惑唆使下,四方豪杰響應,外戚和宦官如愿以償的開始火并,并最終同歸于盡。
宦官領袖被大將軍殺了,大將軍被十常侍殺了,十常侍被袁紹袁術殺了,甚至同樣是外戚的何苗也被士人們順手做掉了。
看著孤兒寡母的太后少帝,似乎美好的時代開始了。
然后,董太師進京了。
本來董太師作為袁隗的門生,是袁紹引為外援的。
董太師開始對士人們的態度也是積極向上的,給竇武翻案、給靈帝上謚號,解除黨錮,大量啟用士人。
但很快,士人們就發現董太師根本不是他們能控制的了的。
“董卓是虎,呂布是狼,李催郭汜是野狗”。
袁紹、袁術、韓馥、劉岱、張邈等人拍一拍衣袖,作別西天的云彩,跑路了。
一旦進入亂世,名聲文化就沒那么有作用了,更重要的是土地、民眾、財糧。
世家大族們的領袖意識到了這一一點,中央已經朽壞,天下大亂不可避免,抱著經書是沒有前途的。
而他們又擁有龐大的人脈、鄉里崇高的人望、豐富的財產、廣豪的地盤,于是他們利用自己的優勢,開始了新一輪投資。
五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走到了前臺爭霸天下,潁川世家大族投向了寒族曹操,河北豪族支持袁紹,關中士人在楊震帶領下支持曹操,曾經一起搶新娘的發小展開了最后的對決。
由于汝南袁氏兩代的人不停內訌和分裂,曹吉利成功的靠一己之力頂住了歷史的車輪,生生的把屬于士族時代扛住了。
這個時期已經進入了漢末群雄割據時代,國家已經僅剩名義,獻帝的命令沒有任何效力,各地各自為政。
而實際上進行統治的是軍閥,是宗室,是豪右,而宗室軍閥想要維持統治需要依仗的是當地的士人。
也只有士人,能有能力進行管理:征稅、提供兵源、供給糧草,想要爭奪天下,就需要依靠這些士人,就需要給予他們足夠的權力。
雖然有曹操本人的壓制,但此時的世家大族們的力量已經開始膨脹。
國家分裂割據期間,誰能再造統一,誰就是最大的功臣。
曹操、劉備、孫權都在相當程度上做到了這一點,而曹操集團除了掌軍的諸夏侯曹,最大的功臣就是荀彧、鐘繇、郭嘉、荀攸這批潁川世族。
至于孫吳集團,完全向顧陸朱張進行了妥協。
曹丕代漢,潁川陳的陳群提出九品中正制,惠及天下士族。
世族們有了制度性的保護,可以從一很高的起點直接入仕,也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世家大族才徹底完成了到高門士族的進化,只要看父輩祖輩的官位就能入仕,而不需要什么儒學才干、崇高聲譽;司馬氏竊國之后,罷免州郡兵,推出占田制,提高國家收入的同時給了士族們大莊園經濟的保護,使得世族們在經濟和人口,上都得到了另一個方面的大實惠。
這是士族的發家史。
亂世之爭,本質上就是人才之爭。
呂煜,現在就是要得到士族的支持。
而士族,也需要找個代言人。
呂煜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好的投資對象。
至于被士族投資之后,他能不能壓制士族,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而去宮中露臉,便是呂煜很好的一個表現機會。
這個機會。
當真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