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濮陽闿打了個哈欠。
“人老了,精神便也就衰減了,寒衣節之時,你再到太學來,我自會帶你去北郊。”
緩了一下,濮陽闿繼續說道:“放心,即便是你入獄了,我這老朽之身,也會動用太學的力量,將你從雒陽獄中撈出來,畢竟京兆尹,我也算是相熟。”
呂煜對著濮陽闿行了大禮,衷心感謝道:“濮陽公大恩,晚輩無以為報。”
“敢壞董卓好事的人,在太學中也少有人有這個膽量,況且李儒嘴利,尚善清談,便是蔡大家,如今也是依附董卓,你要去壞董卓的事情,沒有本事...”
濮陽闿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道:“沒有本事不過是去自取其辱罷了。”
王允既然將呂公明舉薦過來,證明他是有本事的。
方才韓詩校舍外面發生的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
但李儒、蔡邕...
沒有一個是易于之輩。
他們嘴利,董卓的刀更利。
膽量,口才,底蘊、運氣皆有之,才能擔此任啊!
“這幾日,晚輩會好生準備的。”
濮陽闿輕輕點頭。
“若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另外,這太學藏書,你大可通讀瀏覽,或許對你別有裨益。”
呂煜再對濮陽闿行了一禮。
深深的一禮,已經不需要更多的語言了。
濮陽闿擼了擼自己的白須,心中微微一痛。
這般好苗子,居然給朱儁給捷足先登了...
如若不然,我定然爭搶一番。
可惜,可惜啊!
呂煜越是優秀,他心越痛。
濮陽闿深深嘆了一口氣,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罷了,老了,乏了,你們便下去罷。”
華歆起身,與呂煜站在同一排,對著濮陽闿行了一禮。
“我等告辭。”
行禮之后,呂煜也緩步出了客堂。
穿著王蕓親自縫做的鞋履,在呂煜身邊一同穿鞋的華歆瞥了呂煜一眼,開口說道:“公明,我知你有大才,但現在董卓勢大,濮陽公以為董卓尚且顧忌局勢,會手下留情,但我在尚書臺為郎,了解的事情比濮陽公更加多一些,董卓這幾日,殺了不少人,其中不少是士族的人。”
華歆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
士族的人都敢殺,即便是你有濮陽闿與司徒王允撐腰,也是九死一生。
你這次去壞董卓的好事,去大挫他的聲勢,危險系數極高。
“此言,司徒早與我言。”
呂煜穿好鞋,蹬地兩下,順帶伸了個懶腰。
“哦?”
華歆也快速穿鞋,跟在呂煜身后。
“公明此事早知?”
呂煜看了華歆一眼,輕輕點頭。
“我來雒陽,一是為了求官,二是為了求賢,其三是看看董卓成色,我聽說董卓手底下有不少精兵良將...”
華歆雖然年紀尚輕,但論起資歷來,卻是與盧植、鄭玄、管寧等為同門的,又與管寧、邴原共稱一龍,華歆為龍頭。
關系網的話,華歆比呂煜自然是要廣得多。
“確實如此。”
華歆將稍有褶皺的褲腳擼直,臉色稍顯沉郁。
“董卓帳下頭號大將便是呂奉先,他原是丁原義子,后來被董卓策反,如今是董卓的義子,雖然私德有缺,但我看過他幾眼,虎背蜂腰,身高八尺有余,甚是英武,與他比武的,沒有一個是他的一合之敵。”
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能夠得到這種稱贊,本身就證明呂布的賣相是極好的了。
“呂布貪財少義,或許我能夠說服他。”
說服呂布?
華歆眼睛一亮,突然變得興奮起來了。
“董卓生性薄涼,自私殘暴,身邊根本不敢放置侍衛隨從,害怕他們被收買,是故從來都是呂布等親信護衛其間,你若是能夠說服呂布,讓他以大義為之,斬下董卓狗頭,那便是潑天大功!”
呂煜愣了一下,說道:“呂布確實是貪財,但你我能夠給予的東西,比之董卓如何?”
華歆愣了一下,馬上明白呂煜的意思。
董卓現在占據武庫,又大肆搜刮金銀財寶,占有天下財富,比之董卓,他們能夠許諾的東西,又如何能夠誘惑呂布?
“那公明方才所言...”
“董卓殘暴,但呂布雖然貪財,但還是顧忌自己名聲的,我以大義說服,加之財貨,皆是北郊祭祀,有他為我美言,大事可成矣。”
呂布還是愛惜羽毛的,雖然他做的事情,都是在給自己招來罵名。
“有道理!”
華歆重重點頭。
“比之司徒,呂布才算是董卓這廝的親信,若有他襄助,倒是不錯。”
“只是呂布如今權重,如何見之?”
見到華歆,呂煜也順便打聽一下呂布的消息了。
“要見呂奉先...不如去拜見蔡邕。”
“哦?”
這蔡邕莫非是與呂布有關系?
“呂布粗人一個,卻好賣弄,蔡邕審時度勢,倒也奉承,加上蔡大家有一女,聽說容姿不凡...”
呂布還是呂布啊!
便是再是英雄豪杰,但色字頭上一把刀。
嘖嘖嘖。
兩人邊說便走,很快便出了韓詩校舍。
一出門,呂煜愣住了。
韓詩校舍外站著滿滿當當的人。
都是之前那些研習左傳的太學生。
“公明這是...”
呂煜迷糊,華歆就更迷糊了。
莫不是這些太學生惱羞成怒...
要用拳頭?
若是這般,那這些太學生倒真是白讀了幾十年的書了。
“我也不知,且等我一問。”
呂煜向前走出一步,問道:“爾等堵路門外,有何用意?”
正中突出一個少年,正是之前的應宇。
“呂兄,方才春秋三傳之辯,我等心悅誠服,只是方才未有記錄...”
應宇小臉通紅。
他覺得自己有些丟臉。
自己之前是為了刁難呂公明的,現在反而來求...
當真...當真好不要臉。
“原是如此。”
呂煜輕輕點頭。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諸位之前雖與我爭辯,但卻深得夫子精意,甚佳,諸位暫且退去罷,一日后我會將三傳精辯送至太學。”
“多謝呂兄。”
應宇一聽,連忙給呂煜行了大禮。
呂公明這是在給我臺階下啊!
而身后的那些太學生,一個個頓時對呂煜又有了改觀。
原本是桀驁有才,現在卻變得平易近人,熟讀五經...
呂公明非是凡人!
“小事而已。”
呂煜擺了擺手,這對他來說,確實不是大事。
就在呂煜要離開的時候,人群中卻響起了一聲頗有磁性的聲音。
“呂兄精通春秋,在下欽佩,不如與我等前去小酌一杯?”
這聲音是從一個少年口中傳出來的。
錦衣少年。
楊修。
他身后跟著陳群,此時也對著呂煜微微頷首。
這兩個人,在呂煜看來,卻像是香噴噴的兩塊五花肉。
只是能不能吃下去...
卻是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