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議論聲停了下來。
蘇揚盯著趙道生,“趙道生,你說是太子指使你這么干的,那么本官問你,你復制黎仕宏的鑰匙之后交給誰了?”
趙道生眼珠子一轉,“當然是交給太子了!”
“去偷盜秘冊的是誰?”
“這······我只管復制鑰匙,至于太子派誰去偷盜秘冊我怎知曉?”
“盜走的秘冊現在何處?”
趙道生眼珠子又轉了轉,“當然在太子的手里!”
“你怎知道秘冊在太子手里?”
“······我親眼看見了!”
蘇揚一愣,“親眼看見了?有幾冊?”
趙道生被問住了,額頭上開始冒出了汗珠,他眼珠子轉個不停,卻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秘冊失竊一案是機密,具體丟失了幾冊乃是機密,趙道生不是具體執行人,哪里會知道?
“說!”蘇揚大喝一聲!
趙道生慌亂之下,只得胡亂說:“五、五冊”
“五冊?簡直是胡亂瞎猜!哼,方才本官問的這些問題,你每次回答都是眼珠子亂轉、眼神閃爍、氣息急促不順,回答不出來時面紅耳赤、理屈詞窮!”
“之前你自述事情的經過時卻極為流暢,口齒清晰、面不改色、中間都不帶停頓的,可以看出這些話都是你之前早就背誦下來了!”
“綜合以上你種種表現,說明你說的全都是假的,你這么做的目的何在?還不從實招來!”
趙道生擺出一副頗感冤枉的表情,“使君,我說的都是真的,絕無半句假話,還請使君明察!”
“哼,本官當然要明察!”蘇揚一臉正氣,“本官再問你,你既然說親眼看見秘冊在太子手里,那本官問你,秘冊是誰交給太子的?”
趙道生本想說不知道,但一想這么說似乎不妥,馬上腦筋一轉,立即說:“是張大安交給太子的!”
張大安是太子左庶子,這個官職本身就是為太子服務的,但他本人的確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而且他還是當朝宰相。
蘇揚看趙道生這架勢是要把太子連同他的得力臂膀都要連根拔起,他立即問:“被盜走的都是什么秘冊?”
趙道生又啞火了,他馬上就說:“這我如何知道?”
蘇揚立刻質問:“不知道?方才你不是說你親眼看見了嗎?親眼看見了如何會不知道?那誰,書吏,方才他是不是這么說的?”
其中一個做口供記錄的書吏站起來說:“是的,使君!方才疑犯趙道生的確親口說過他親眼看見秘冊在太子手里!”
蘇揚斷定趙道生絕不會知道這種細節問題,因為負責謀劃的人絕對不會把所有細節都告訴手下每一個人。
蘇揚立即看著趙道生喝問:“快說!”
趙道生一副委屈的模樣:“使君,我真的不知道啊!”
“嘿,不知道?那么也就是說你剛才說親眼看見秘冊在太子處是說謊嘍?說是張相把秘冊交給太子也是假的嘍?太子指使你去偷盜黎仕宏的鑰匙進行復制也是假的嘍?”
“真的,這絕對是真的!我可以指天發誓絕對是真的!”趙道生立即舉起手大腳。
“啪”的一聲,蘇揚一拍驚堂木,指著趙道生大怒:“混賬!理屈詞窮了還敢狡辯?太子乃國之儲君、張相乃國之柱石,你身為太子家臣,不思維護報恩,反而背主忘義,又信口雌黃、無憑無據胡亂誣陷太子和當朝宰相!左右,訊囚杖伺候,先打二十杖!”
訊囚杖與左右衙役手里拿的水火棍不同,水火棍又稱殺威棒,被左右衙役拿在手里作為儀仗,起著威懾的作用,顯示官府的威嚴。
訊囚杖是執行杖刑的一種刑具,唐律中規定:杖都要削去結疤,長三尺五寸,杖刑有三種長度相同、粗細不同的刑具,分別為:其一是訊囚杖,大頭直徑三分二厘,小頭直徑二分二厘;其二是常行杖,大頭直徑二分七厘,小頭直徑一分七厘;其三是笞杖,大頭直徑二分,小頭直徑一分五厘。
唐律還規定,執行杖刑只能打背、臀、腿,若是執行者使用的刑具與主審官的命令不相符,就要受到三十笞杖的懲罰。
對受審的犯人第一次就使用訊囚杖,可見主審官有多憤怒,大堂內外所有人看向蘇揚的目光中都帶著敬畏。
作為大理寺卿的韋兆恭沒有出聲,經過剛才的審問,他也看出來這趙道生絕對有問題,十有八九是受人指使,或者是本身對太子懷恨在心,故意誣陷太子。
不僅韋兆恭,大堂內外其他官吏、兵丁和捕役們都發現今天的蘇揚在審案方面似乎變成了一個老手,而且問的問題都問在了關鍵上,問得趙道生時而理屈詞窮;時而面紅耳赤;時而氣息不暢;時而目光躲閃;時而耳力失常,聽不清問題。
僅僅幾天的時間,蘇揚就從一個升堂審案的小白變成了一個極為精通審案程序和手段的老手,要知道前幾天他在審問黎仕宏、賈大勝、郭實和歐陽嵩的時候都還是一個什么程序都不懂的人!
其實這幾天只要一有空,蘇揚就一直翻看與審案有關的書籍和卷宗檔案,其實唐朝官員審案的程序和手段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主要程序有三,首先就是錄口供,很多問題都是圍繞口供展開的。
其次是五聽,主審官在審問時要對囚犯進行察言觀色,一是看囚犯的臉色;二是聽對方的言辭;三是聽對方的氣息;四是看對方的耳力是否正常;五是看對方的眼睛,回答問題時對方的眼睛是否目光躲閃!
最后,如果囚犯還是不肯招,那就用刑,這一套流程走下來,絕大多數囚犯是頂不住的,少數扛下來的,主審官要么另想辦法突破對方的心理防線;要么把這套程序再走一遍,多用幾次刑,犯人也就招了,如果犯人真是被冤枉的那又另當別論。
當然,唐律中還規定,用刑不能無限制,最多用刑六次,杖刑總次數不超過二百!
在趙道生驚懼的神色中,幾個衙役走過來把他按倒在地上,褪去中衣,兩人按住雙臂,兩人按住雙腳,兩人各執一杖分左右兩側輪番揮杖擊打其臀部。
“啊——疼煞我也!”每打一杖,趙道生都慘叫一聲。
大堂內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只聽見杖打聲和趙道生每一次被打之后發出的那頗似殺豬般的慘叫聲。
二十杖打下來,趙道生的臀部已經被打得腫得老高,但卻沒有打破褻衣和皮膚,這兩個執行杖刑的衙役還是很有經驗的,他們都知道蘇揚怒了,要不然也不會一開始就用訊囚杖,因此這二人暗中加了巧勁。
“啟稟使君,二十杖行刑完畢!”一個衙役抱拳稟報。
蘇揚擺了擺手,衙役們退回原處。
蘇揚看著趴在地上,滿頭冒冷汗,臉色蒼白的趙道生問:“趙道生,滋味如何?本官再問你,為何要誣陷太子、張相,是你心懷怨恨,還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趙道生喘著氣,咬了咬牙說:“使君,我真的沒有誣陷他們,的確是太子指使我的呀!”
“好好好!”蘇揚被趙道生被打成這樣了還要咬牙誣陷太子和張大安氣得笑了,“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嘴硬!本官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左右,笞杖伺候,再打二十!”
“諾!”幾個衙役再次上前開始執行。
這次執行的刑具換了,長短尺寸是相同的,而粗細不同了,但此前趙道生被粗杖打過,這玩意打起來傷骨頭,很容易把骨頭打碎;而常行杖容易傷筋肉;笞杖容易傷皮肉和皮下血管及軟組織。
盡管使用了小兩號的刑具,但這一次趙道生似乎被打得更疼、更慘,此前他被重刑打過一次,這一次小笞杖一碰,他原就腫起來的臀部頓時被抽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沒過一會兒工夫,褻衣被抽破,布料和血肉粘連在一起,慘不忍睹!
沒有人會覺得趙道生慘,盡管他的確被打得很慘,但大堂內外所有人都似乎很憎恨他,只因為這家伙干了背主忘義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人們的道德價值觀對這種行為深惡痛絕!
兩次用刑下來,趙道生已經是體力大量透支,不算被打出來的鮮血,僅僅只是他身上冒出的汗水就已經讓他成為了一個落湯雞。
“趙道生,你說還是不說!”蘇揚厲聲喝問。
趙道生的臉色蒼白如紙,他的氣息有些虛弱,“使君,我說的都是真的!”
蘇揚冷笑,“嘴硬是嗎?”
他對旁邊一個衙役招了招手,在其耳邊低聲吩咐了兩句,衙役聽完之后打了一個寒顫,但還是快速離去。
這是要做什么?所有人都帶著疑惑,而趙道生看著蘇揚那惡魔一般的笑容,心中頓時恐懼起來。
一大盆兩水被去而復返的衙役端了過來,蘇揚指著趙道生對衙役吩咐:“這天氣有些熱,你看囚犯身上都汗濕了,我大唐是一個仁慈寬厚的國度,不僅對敵人仁慈,對囚犯也仁慈得很!快,潑在他身上,給他涼快涼快!”
“諾!”衙役答應一聲,當場就把一大盆水潑在趙道生身上,“嘩啦——”
被潑濕一身的趙道生突然大聲慘叫,整個人在地上連連打滾,一邊打滾一邊慘叫,原來那一盆水放了不少鹽,是一盆很濃的鹽水!
蘇揚走到躺在地上疼得慘叫不止的趙道生身邊笑容滿面的問:“趙道生,爽不爽?要不要再來一盆,這可是井水,可涼快了,又清甜,要不要喝幾口?來人,給他灌一大碗剛才的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