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句尖酸刻薄的詩句,直指人心,一向心高氣傲的洪承疇如何受得了如此罵名。
所以他為了自己的聲名,拼命地剿殺抗清的義士,想著替大清穩定江山,自是再沒有人能諷刺他而已,然而可悲的是數十年之后,奴酋弘歷編纂貳臣傳,一心報國的洪大人卻是名列榜上。
所謂人必先自辱,然后人方可以辱之,洪承疇一心報效的大清直接將他訂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而殺生成仁的史可法卻得以建廟立祠,真是可悲之極。
自從多尼取代了洪承疇作為進取云貴的統帥后,總督兩湖、兩廣,云貴的六省總督洪承疇就仿佛老了十余歲。
后來朝廷更是派了張長庚督撫兩湖,心思剔透的洪承疇哪里不明白朝廷的意思,索性將總督府的事情交給了張長庚,自己則以目疾發作的名義,避居于武昌的黃鶴樓養病,對于政事一概不理。
“父親,何故誦此感慨之詞?”洪承疇之子洪士銘一邊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洪承疇,一邊疑惑地問道。
“我洪承疇可不是羅可鐸之流,他李興也不是李定國,若是老夫指揮,北則堅守桂林,東則圍攻肇慶,廣州至肇慶水運發達,糧草轉運通暢,我軍只需和李興打消耗戰,時間一長,這小李賊必潰。”
“好!好一個李賊非李定國,洪督真知灼見,不愧我大清漢臣第一人也。”
洪氏父子急轉頭看去,只見的兩湖總督張長庚以及禮部尚書馮栓一邊拍手叫好,一邊緩步向自己走來。
“原來是張督和馮尚書到了,老夫未能遠迎,慚愧,慚愧。”
誰知那馮栓走上前來,肅聲道:“洪總督,有旨意。”
洪承疇父子及張長庚登時便跪伏于地直呼道:“臣洪承疇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向者三軍入滇,朕唯恐洪督年老而力衰,有舟車勞頓之苦,為社稷計,方以信郡王等人替卿出征,如今滇黔平定,偽明朱由榔棄國,洪督實為第一功臣也,故晉洪督為太師,依舊總督兩廣、兩湖、滇黔軍政事宜,轄內大小將佐皆奉太師號令,有不從者可斬之,望卿不辭勞苦,替朕解南顧之憂。今布告天下,咸使聞之!”
洪承疇聞之,連忙接過圣旨淚流滿面地泣道:“老臣多謝皇上厚恩,必定肝腦涂地,死而后已,只不過臣目疾發作不能視事,只恐有負皇上重托。”
馮栓連忙一把扶起洪承疇,連聲說道老太師快快請起,這目疾之事我等自會向圣上具實稟奏。
洪承疇一邊邀眾人入黃鶴樓奉茶一邊說道:“洪某一時淺見,到是讓二位大人失笑了,這小李賊不過跳梁小丑,平南王和平郡王雖有小挫,于大局無礙。”
眾人言語之間便步入樓內,自有丫鬟奉上茶水。
洪承疇疑惑地問道:“馮大人,這圣旨如何要你來親宣?”
馮栓苦笑道:“馮某此來卻是帶了兩份圣旨,一道是老太師的,另一道卻是送于梧州李賊處,老夫此去,說不得就要與諸位天人永隔。”
“你是說圣上要招撫,如何招撫?以何條件招撫?”洪承疇和張長庚大奇。
“皇上到是有意加他為一等鎮國公,永鎮廣西,只是老夫怕這李賊會辜負圣上美意,到時候老夫恐怕項上人頭不能保也。”
洪承疇和張長庚等人也是驚訝,這皇帝莫不是被李賊嚇破膽了,若是如此招撫,這天下豈不是人人效仿,只要能打,誰都可以封公封王了。
“不成,這圣旨不能發,馮大人且安坐武昌,我這邊給皇上復旨,待老夫病愈之后便進兵,若是能剿滅李賊最好,若不然也要打得他疼了,大人方可去梧州。”
馮栓大喜過望,有洪承疇做保,自己可是暫時不用去梧州了,當下連忙起身道:“如此多謝太師,我等先回府城,只待太師病愈,再商議進兵方略。”
待張、馮二人離開后,洪士銘疑惑道:“父親既欲出征,然何故以目疾推脫?”
洪承疇曬笑道:“羅可鐸驕橫,不讓他再碰幾個釘子,為父如何指揮得動?”
洪士銘頓時愕然。
“人老了,心也就老了,不像你們年輕人正是銳意進取之際呀。”
看著眼前滾滾向東的長江,洪承疇頭也沒回,自顧自地又說道:“為父這幾日身體欲加不適,打算辭了現在的差使返回北京養病。”
史筆留芳,未能平奴忠可法。
“父親,兒以為就算皇帝要起復您,咱也不要接這個攤子,父親年事已高,不如回北京恩養,頤養天年,豈不是好事?”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作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多付笑談中。”
說完他微微一嘆,又感慨道:“老夫垂垂老矣,加上朝中滿官排擠,此生能得個善終就余愿足矣,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士銘你了,望你今后為官一定要兢兢業業,如履薄冰。”
“是的父親。”洪士銘連忙應道,不過他突然想起從路上聽到的消息,當下又說道:“父親,兒南下時聽聞,平郡王和平南王在梧州戰敗,肇慶和新會等地皆落入李賊之手。”
“父親…!”
“你懂什么?自為父投清之后,滿洲人用我,又防我,而老夫由明投清,早已為天下人恥笑,若是能助滿洲氛清寰宇的話,為父還能身后留名。
洪承疇進士出生,自幼熟讀經史,深知君臣大義,然松山戰敗后,竟然變節投降,自滿清入關后,更是變本加厲替滿洲人擬訂進兵方略,撫剿東南,雖說位高權重,但是一直被世人唾棄。
洪恩浩蕩,不思報國反成仇。
所以廣東那邊的軍情他還真的不太清楚,當聽到兒子說到梧州兵敗,而李興趁勢取了數府之地的消息后。
洪承疇那渾濁的雙眼充滿了驚訝,然后漸漸發光,瞬間明亮起來,而那佝僂的身體也登時挺的筆直。
“可是父親,兒在路上聽聞這李興很是能打,從云南一路殺入廣西,連敗大清兵數萬人,索渾、張勇、馬雄均是喪于他手,如今更是大敗清廷三王一將,戰力之強,恐怕不遜于李定國,道左甚至有人傳言他是李定國私生子。”
洪承疇呵呵冷笑:“老夫平身數百戰,每戰必勝,除了在錦州遇到先帝,此戰若不是崇禎催兵,也未必會輸,至于孫可望、李定國二賊肆掠之時也是老夫一力抗之。”
洪士銘看到自己的父親突然之間的轉變,也是驚訝。
“好、好、好呀!天南糜爛,老夫復起之日不遠矣。”
李興殺入梧州,洪承疇是知道的,不過在其位,謀其政,加上張長庚入兩湖,使他心灰意冷,躲在這黃鶴樓上并不理政,又派了侍衛統領王輔臣守在山下路口,任何人不經通傳不得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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