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六 須彌
[人人]
神州浩土，廣瀚無邊。唯有中原大地，最是豐美肥沃，天下人口十之八九聚居于此。
中土往北，有山曰‘須彌’，其山勢險要，直入云端。此地聞名天下，卻不是因為這須彌山風景秀麗，而是因為在這須彌山中有一佛家門派，名曰天音寺。
天音寺與青云門、焚香谷二派并稱為當世三大正道支柱，其師門卻不像青云門那般清寧雅靜，仙氣十足，反而是煙火嘈雜，人聲鼎沸。
林灼站于山間的小道上，舉目遠眺著前山一條寬闊悠長，如同白龍般從山間佛殿，一直延伸到山腳的白玉石階，不由得感嘆了一聲。
“林施主在看什么？”法相清朗的聲音從背后傳了過來。
林灼對著他點了點頭，道：“沒想到貴寺人氣如此之旺，看那前山石階，若是再窄上一些，怕是來往信徒都沒處下腳了。”
法相聞言苦笑一聲，卻是道：“十多年前，其實我天音寺也和你青云門一般，是遠避塵世之外的。”
林灼看著那石階上來來往往的各色人影，不由有些發愣，問道：“那現在為何這般模樣呢？”
法相搖了搖頭，卻是話音一轉，指著那如同白龍般趴伏在山間的白玉石階道：“林施主看那白玉階，可有什么想法？”
林灼略微有些詫異，不過依舊回答道：“這白玉石階磅礴大氣，又為世間無數迷惘之人打開了心中桎梏，讓他們得以上山求佛，慰藉心靈，實乃大善。貴寺為了這臺階，應該投入了不少人力物力吧。”
法相聽聞此言卻是笑著搖了搖頭，道：“林施主此言差矣，這白玉階，實則為我天音寺一僧人一人所鑄。”
林灼滿臉震驚，又看了看從殿前一直延伸到山腳的悠長石階，不由的驚嘆道：“是哪位大師有此作為，還望告知。”
法相面上現出一絲復雜之色，低頭默念道：“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己為物。實不相瞞，修建這白玉階之人，林施主也認識，便是我那普智師叔。”
“他見世人疾苦，求佛無門，便發下大宏愿，窮盡三十年世間，終于是修建了這條白玉階，家師普泓上人見此，也開放了天音寺主殿，以供世人求佛。”
林灼一怔之下沉默了下來，自從上次青云之戰后，普智這兩個字便是整個青云門上下無人不知，但也無人敢提及。草廟村那諸多性命，實在是讓青云門之人，尤其是大竹峰之人無法對這個名字有什么好印象。
法相也看出了林灼的猶豫，面上現出一絲悲戚之色，道：“普智師叔犯下那等滔天罪孽，我也無法讓諸位青云門施主坦然視之。正如施主那日所說，正人行邪法，邪法亦正，邪人行正法，正法亦邪，一切唯心造。普智叔叔他...他只是走錯了路。”
林灼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沒有在說什么，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白玉階，點了點頭。
法相卻是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問道：“小僧冒昧一問，不知貴派哪位張小凡張施主近況，林施主可有耳聞。”
林灼點了點頭，法相見此，接著道：“因為普智師叔的事，我們一直都在關注著張施主，他如今...哎...”
說到后面，他竟是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林灼卻是抬斷他，道：“張師弟之事，我青云自有計較，大師莫要多說了。”
法相聞言點了點頭，道：“小僧曉得，只是我天音寺欠他良多，只盼貴派對他莫要過多責怪，他...他也只是個苦命人而已。”
兩人交談之時，普方老和尚也站在一旁，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那條白玉階，眼中微光閃動，也不知在想什么。
此時見兩人交談完畢，他收回看著白玉階的目光，開口道：“好了，去后山吧。”
說罷便是轉過身去，沿著小路一路而上，兩人趕忙跟了上去，卻是又聽到老和尚說道：“你師父也在那里，你好自為之吧。”
林灼愣了一下，才醒悟這老和尚是在對自己說話，想到水月大師那張臉，她心中微微沉重了一分，點了點頭。
須彌山前山因為有諸多百姓求佛，紛雜無比，早已不適合清修，故而真正的天音寺早就搬到了后山。
林灼一路而來，卻見山水清秀，不時有佛殿坐落在崇山之中，淹沒于林海之間，只覺得心底心思都純粹了不少。
三人皆是道行不低，只是半個時辰便翻過了山頭，來到了后山山頂之處。此處與前山相比無疑幽靜異常，也不見諸多華美佛殿，只余些許小屋坐落其中。
天音寺也早已接到了普方的消息，山頂一處空地之上，此刻正有一個小和尚束手而立，見到三人后連忙合十行禮，道：“見過普方師叔，法相師兄，上人有言，諸位到了之后，還請移步清心居談話。”
說罷此話，那小和尚好奇地打量了林灼一眼，轉身便在前方帶起了路。
小路逐漸開闊了起來，不多時，幾人便來到了一處竹林旁邊，那小和尚見此停下了步伐，老和尚卻是習以為常，帶著林灼與法相便直往竹林間而去。
竹林中坐落著一座小屋，普方先行進入，林灼卻是悄然停下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這才走了進去。
屋中擺設簡單，正中懸掛著一副中堂，上書一個大大的‘佛’字，而地上只有一張低榻置于中央，兩道人影正坐于低榻兩旁，細細品著手中香茗。
其中一人身披紅色袈裟，滿目慈祥，乃是那普泓上人。另一人林灼卻是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的師父水月大師。水月身后還站著一個人影，卻是那收入門中不久，名為小詩的女孩兒。
見三人進來，普泓上人只是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含笑道：“師弟幸苦了。”
普方老和尚搖了搖頭，盤坐在了他的身邊，道：“師兄說哪里的話，斬妖除魔，乃是分內之事罷了。”
普泓上人點了點頭，這才將目光移到了林灼身上。
水月大師一雙眼睛卻是一直放在了林灼身上，她上下打量一番，見林灼安然無恙，這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面上卻是冷哼一聲，厲聲道：“跪下！”
林灼張了張口，最終卻是沒有說什么，緩緩跪伏于地。
水月見此，將手中地茶杯狠狠放在低榻上，發出了咚地一聲聲響，冷聲道：“普方大師來信說你在那青門城，刻意庇護魔教妖人，此事可是真的？！”
林灼注視著自己面前的地面，輕輕點了點頭。
水月勃然變色，豁然起身，怒道：“好好好，沒想到我教了這么多年，竟是教出了一個背棄宗門的忤逆之徒出來，今日我便一掌斃了你清理門戶！”
水月身后的小詩嚇了一跳，抬起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雙大眼睛滿是擔憂地看著林灼。
林灼豁然抬頭，張口想說什么，卻是看見水月大師滿臉陰沉，死死地盯著自己，到口的話語也是咽了下去。
普泓上人見此趕忙攔住了水月，他看了一眼林灼，這才緩慢道：“水月施主莫要著急，還是問請事實再說，想必她也是有自己苦衷的。”
水月面上表情變了數變，終于是壓下心中怒火，緩緩坐了下來，道：“看在普泓上人面上，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還不從實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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