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梵唱伴隨著鎏金色的碎屑遠去,與此同時,一同消散在南疆天穹上空的則是兩位如來的虛影。
他們一同隨風遠去了,原本便已經無形無質的本真,更是徹底融入了那不可言說之地,接駁上了陰冥界的輪回大道,消失在了南疆大淵的陰煞氣柱之中。
玄門開無量量劫,仙鄉諸圣群仙以塵世眾生為棋子,然則有人欲要掙扎出棋盤來,所以在局勢還未明朗之前,陰冥界的封禁被破去了,另一盤全新的棋局顯化在眾生的眼中。
紅塵爭渡,爭萬古,也爭朝夕。
只是誰也未曾想到,在那名為冥府的棋局上面,最先自序盤占得上風的,反而是塵世中最為孱弱的佛門。
中土的天地間,雷云密布,大雨滂沱。
元道老真人仍舊凌空而立,仿佛深陷入某種思緒之中,難以自拔,遠遠地,青龍妖神以同樣的緘默態度蹈空步虛而立,時而凝望著佛陀虛影消失的方向,時而轉過頭來遙望元道老真人的身影。
唱念做打,生旦凈丑。
你方唱罷我登場。
塵世的紅塵爭渡里,端是教青龍妖神看了一場好大的戲,可直到這一刻,中土風雨飄搖的罡風吹過老妖神的身側,他方才從某種幽冷的觸覺里恍惚回過神來。
原來他也只是站在邊上把這場戲看完了而已,劇到終末,他竟未上臺,未有一句念詞。
玄門也好,佛門也罷,高下總是一時間的分別,可不論是哪一邊,都已在那名為冥府的棋盤上落下了紛繁的棋子。
原來,妖族未來的退路,妖族往后千萬年的氣運,已然落后這般多了么…
第一次,青龍妖神望著莽莽塵世,想著天上地下,頓覺屬于妖神的肆虐時代,已然真切的逝去了。
正此時,就在這兩位立足于塵世絕巔的人物都因著各自的思緒陷入沉默之中的時候,兩界山的方向,陡然間傳來劍祖的怒音。
“元道——!”
伴隨著隆隆聲音傳遞而來,仿佛有劍光劃過中土上空的烏云。
雷霆散去,大雨驟歇。
緊接著,山崩之音連綿不斷的回響在天地之間!將那雷音與劍光的余韻徹底攪碎成空。
幾乎在同一時間,元道老真人和青龍妖神的身形陡然由實轉虛,凜冽狂風席卷而過,將夢幻泡影吹散。
“來了。”
蒼老的聲音響在兩界山前。
雷光兜轉之間,元道老真人拄著兩儀元幽幡,顯化在劍祖的身旁。
在兩人的身前,橫躺著的,是蒼狼靈佛隕落之后的妖軀。
佛霞與妖塵攪動在一起,哪怕蒼狼靈佛已經隕落,卻仍舊與那斬斷了妖軀的劍光不住的糾纏著。
老真人的目光只是輕飄飄的看了這妖軀一眼,便轉到旁處,落到了兩界山的山根處。
那里是覺佛迦葉的遺蛻,又或者說,是地仙嘉業。
在少年教主以須彌山之力將之鎮壓的那一刻,昔日曾經被度化稱為覺佛的嘉業便也尋回了自身的本真。
只是這樣的變化,已然不足以改變劫運中的任何一點謀劃。
伴隨著蒼狼靈佛沖山闖陣,伴隨著自己從須彌山的明光之中顯化于世,那蘊藏在道軀之中的無量須彌山之力便也在那一瞬間引爆。
嘉業遺蛻的前方,斑駁的裂紋爬滿了兩界山的山根,甚至順著這道塵世的龍脈紋路蔓延開來,遍布了小半的山體。
那電光石火之間,尋回了往日法力的地仙嘉業,或許還有死里求生的可能。
可是在最后的那一刻,他放棄了,諸般孽果,皆源自于昔日的孽因,他已然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如今只得以死謝罪。
于是,面對著兩界山,面對著太華仙宗的方向,面對著那斑駁皸裂的裂紋,嘉業地仙的遺蛻,跪地垂首。
將不遠處的景象收入眼中,饒是元道老真人這般的心境,也不禁復雜的長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老真人的面容也逐漸嚴肅起來。
他已經明白劍祖呼喚自己前來兩界山的原因了。
便在于那自山根處蔓延開來的斑駁裂紋。
自古玄門起,人族以兩界山永鎮妖族于東土,至于今日,兩界山已經不僅僅是一座龍脈本身了,這更是某種無形無質的氣運感應于塵世的顯化,代表著玄門對于妖族的鎮壓。
老真人的目光閃動,朦朧之際,他更是想到了許多東西,那些對于他而言都是故紙堆中的只言片語,屬于古史中難以追尋的部分。
傳聞,昔日仙鄉開辟,諸圣群仙飛升之際,更曾將塵世的部分道法與菁華緊鎖于山川河水之中,使之不顯于世,故而往后的歲月之中,塵世的絕巔便只是駐世真人與經年老妖境界,縱然仙鄉仙人履塵,也需寄托道果于靈根之中,化身地仙。
要知道,在古玄門之前,古妖神也好,世外仙道的眾天門主也罷,都曾肆虐逍遙于塵世的天地之間。
那被鎮壓在塵世山川河水之中的道法與菁華,似乎便是這種變化的源頭。
一念及此,此刻老真人的注意力反而不在兩界山的裂紋上,而是用余光打量著身側的劍祖。
劍祖坐鎮北疆莽莽歲月,盤膝橫劍于山巔。
往日里還不覺得甚么,如今老真人轉念想來,或許也和這種變化有關,這或許才是劍祖長久駐世的根源所在。
數息的短暫沉默,劍祖冷肅的聲音繼續傳來。
“元道,老夫純于劍道,殺個把人不是問題,可這般變故,卻教人束手無策,放眼塵世,怕也只有你能彌補一二了。”
沉默之中,老真人磅礴的神念落在兩界山的山體上,隱約間朦朧的感應,似乎真的有某種無形無質的力量從這些斑駁的裂紋之中散逸開來。
一切教人難以琢磨,甚至老真人都無從確定,這些是否真的是昔日古仙鎮壓封印的菁華與道法。
待得劍祖話音落下時,老真人平和的點了點頭。
“話不好說的太滿,貧道試一試罷。”
話音落下,原地里,五色神光自元道老真人的身周兜轉,不知何時,一道圓融的五色玉壇顯化在老真人的腳下,與此同時,手中的兩儀元幽幡也化作流光飛入元道老真人的袖袍之中,再翻手,老真人一手托著銅爐,一手捻著線香,氣息陡然變得飄渺起來。
瞧見這般變化,饒是劍祖都有著幾分驚愕。
“古祭法…”
“哈哈!古祭法又怎么了?都多少年過去了,中土也好北疆也罷,玄門里哪家提起老夫,不得帶上一句昔年左道宗師之弟子?依貧道看,這一篇算是翻不過去了,前塵種種做不得假,左道宗師的弟子,會古祭法不是理所應當的么?
早先劍祖一番話說得果真在理,裝豬玀裝得久了,怕是真的要成豬玀了,今日的種種諸般,便是警示吶!貧道棋差一招,萬幸,萬幸不是在棋至終盤的時候輸掉那必須要贏的一招!今日所得,總有一日西域佛門會要后悔的。
至于這之外的么…既然得罪人,那便得罪的徹底些好了,畢竟貧道今日的成就,泰半多都是昔年一步一步殺出來的,妖也好,魔也罷,便是玄門中的駐世真人,當年老夫殺得還少了么?劍祖,您老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
老真人平和的聲音回蕩在兩界山前,呼吸之間,磅礴的天地之靈韻朝著立足五色玉壇上的老真人匯聚而去。
與此同時,側旁的劍祖聽聞老真人的話,只是目光愈顯晦暗,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