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求一瞬。
柳元正用清淺的聲音,說著古史中極其沉重的話題。
一時間,便連林綺萱也抿著嘴沉默不言。
這是師法妖修與師法人族的區別么?采妖神文字而修行的人,終歸在道途的盡頭可以看到極限,至多便是成就另一位“妖神”的存在,而那些用萬古歲月證就嬰兒赤子、先天圓融的修士,或許有著更為廣闊的未來。
一切都很難說準,但只以兩人這一冬的潛修參悟來看,這茫茫古史中的人與事,似乎的確是這樣的。
而這從道理上,自然也說得通,世無萬全法,借假求真既然是一條捷徑,必然也就存在著疏漏與短板,這幾乎是注定的事情。
眼見得林綺萱眉頭越皺越緊,柳元正輕輕地撫著她的肩膀,平和的開口道。
“其實也無須這般憂慮,歸根究底,這至少也是古祭法修道天門主境界才須得去考慮的問題,況且,這所謂的萬全法,在咱們眼前,未必沒有真正的解法,你我能窺見的問題,恐怕昔年的宗師也有所預見,否則,只為了匯總往日之所學,宗師他老人家也沒必要隱居玉嶺群山,創下《玄霄秘策》,這般想,兩條路當真無法交匯么?怕也不盡然,宗師留下了借假求真的門徑,卻在經文上留白,恐怕這也是往后我創法時該去考慮的問題…”
說是寬慰林綺萱,但柳元正說著說著,卻又兀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去了。
良久,他復又啞然一笑,環著林綺萱,雙手拂過桌面,從那繁亂的書稿之中抽出了幾頁大紙。
“一冬參悟,也不都盡是些教人煩憂的事情,至少,我找到了前路的走法!”
話音落下時,林綺萱也隨之轉動目光,凝視著柳元正手上捏起的幾頁大紙。
其上繁復至極的紋路,勾勒著一道道只是看起來都教人頭暈目眩的咒印。
哪怕不需要耗費心神去仔細參悟觀瞧,只是這么一眼看去,都能夠感覺到昔年結丹境界時凝練的九道術法神通的咒印與此間大紙上勾勒的咒印巨大的差距。
前者九道咒印,六道術法凝練而成,連神通都稱不上呢,后者則是神通咒印,遠不及此間咒印之繁復。
這不僅僅是咒印創立者之間的差距,不僅僅是柳元正與那位仙君級數的古之先賢之間的差距。
更是神通本身品階之間的差距。
需知,玄門三十六法,不只是神通秘法,更是長生之修法!
“蛻變,升華…”
林綺萱輕聲呢喃著,一旁,柳元正輕輕地點了點頭。
“是的,參悟到了玄門三十六法的皮毛之后,瞧著咱們梳理出來的神通咒印,我這才恍然發覺,只是通過溫養太上玉書,參透古妖神文字還不夠,遠遠不夠!若要參合出完整的《九霄雷嬰神魔相道圖》,將三神通與六術法與之熔煉唯一,渾然一體,只憑原本的術法與神通咒印,遠遠行不通!”
聽得此言,林綺萱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來。
“這…未免太難了些,哪怕你我眼前的玄門三十六法之咒印乃是古妖神文字一般的級數,可這到底是昔年圣人老爺一般的人物傳下的道法,若要你我在元嬰境界便與之比擬…”
未及林綺萱說罷,柳元正輕輕地緊了緊自己的臂膀,輕輕一拋,將手中的書稿拋回書桌上,這才不緊不慢的言道。
“綺萱,這般說法,卻是你想左了,咱們無需與古之先賢比較,也沒有這個比較的必要,既是借假求真之道,你我走得自然是長生路上的捷徑,從無至有創出這般級數的神通咒印,自是登天一般的艱難,可有太上玉書在,參透了古妖神文字,術法神通的理念深刻在你我道基之中,彼時,追本溯源,以古妖神文字更易咒印之篆紋,雖也要費些心力,卻只是按圖索驥的事情了。”
到底是依照正經玄門仙宗一路傳承而來的道子首席,若說古祭法之路上教林綺萱遠遠地走在前頭,那么以如今的道識而論及,玄門修法,柳元正已經足以為林綺萱之師。
聽得柳元正在耳邊這般言語,林綺萱遂也釋然了心中的困頓,顯然是將他的話深信不疑。
正此時,卻見柳元正猛地起身,順勢將林綺萱整個人都橫抱在了懷中。
“好師姐,太上玉書的溫養,可是重中之重呢,正需陰陽大道之蘊養!再者說來,依道理論及,房中術可是玄門正統養生法門呢!”
話音落下時,伴隨著林綺萱欲迎還拒的驚呼聲音,柳元正環抱著佳人,大步疾行,走出了書房。
日升月落,光陰兜轉,一切盡在無言之間。
東土,靈山。
伴隨著劫運的終了,陰冥界中發生的事情也不僅僅局限于氣運的顯化,開始伴隨著生靈的回歸,傳遞回塵世來。
蕓蕓諸修感慨著雷宗道子又做得大好事情的同時,也無不用戲謔的目光望向東土靈山的方向。
一門里,反叛的反叛,吃里扒外的吃里扒外。
好端端的佛主正源,落在畜生窩里,便也愈發顯得不堪起來。
可到底,那場劫運的終了,意馬靈佛乃是代替妖族,立下的大道誓言。
于是,這段時日里,那些拜入靈山山門的妖修,皆盡披著松松垮垮的袈裟,伴隨著肆意的吼叫聲音,裹挾起漫天的黑煙妖塵,三五成群的離開了靈山。
自始至終,山頂上,那座大殿都不曾打開緊閉的門戶。
一道銅門,似是隔絕了內外而成兩個天地。
佛殿中,梵音陣陣。
少年教主高坐蓮臺,側旁歡喜古佛默然而立,他的身后,須彌山的虛影顯化,引動著鎏金佛霞,仔細看去時,那虛影的深處,似是有迦葉靈佛間合虛實的身影,仿佛是消散于塵世間,被鎮壓于此。
良久時間,少年教主放下了手中捧起的佛經。
那是大乘佛教的經文,近些時日,少年教主長久地捧著佛經翻讀。
“了不起,真是一部了不起的經文,他會是一個很好的佛門之主。”
說罷,少年教主施施然起身,將經卷遞到一旁歡喜古佛的手中,兩人的目光對視,少年教主的眼波之中一派沉靜。
他淡然的朝著歡喜古佛點了點頭。
“我走了。”
話音落下時,須彌山之力倒卷,裹著少年教主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之中。
原地里,歡喜古佛握著手中的佛經,不多時,肩膀默默地顫抖了起來。
一如昔年那流傳在西域高原上的蒼涼歌謠。
把帽子戴在頭上把辮子撂在背后 一個說“請慢坐”
一個說“請慢走”
說:“心里又難過啦”
說:“很快就能聚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