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柳元正臉上的笑意,揮揮手,撫平縈繞在靜室中的狂風,林綺萱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元易,怎么樣,此法祭煉寶器,果真可行?”
柳元正點點頭,目光隨即落到了林綺萱身旁堆疊的那一沓黃符上面。
“我已經迫不及待,準備蘊養道兵于其中了!甚至,來日還需嘗試,是否有用陰煞之炁熬煉道兵陰神的可能,若能成…若能成…”
柳元正臉上的笑容已經化作了悸動,話說到最后,幾近失語。
但林綺萱能夠明白柳元正的想法。
她望向柳元正的笑容只是愈發溫柔。
沒有多說甚么,林綺萱從那一沓黃符中抽取出了小半來。
“披鱗戴甲之妖修,本也不算太多,到底只是第一回嘗試,還是要留些妖魂來備用,再說這道兵法門,以一元之數為極限,以三十之數為最末,中間又以三十、十二之數相互交疊,所以依我之見,太少太多一時間都難見此法門的高明,以三十之數為一伍,十二伍為一營,不若便煉一營之道兵,兩者之數皆在其中,又全三百六十周天之圓融,足以現這道兵法陣之威!”
聽得林綺萱這般說,柳元正沉思數息之后,旋即頷首。
“善!便依師姐所言。”
三百六十之數道兵,那便是三百六十坐騎,三百六十靈兵。
很快,柳元正又翻手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應數目的赤符來。
林綺萱手中的黃符封存的妖修魂魄,皆披鱗戴甲之輩,當用于祭煉成坐騎,柳元正手中的赤符中封存的妖修魂魄,皆山魈精怪之輩,當用于祭煉成靈兵。
兩人以法力托起符篆。
柳元正搖晃起手中烏色大旗,但見靈光兜轉之間,那層云,那閣臺,盡數顯化于旗面之上。
一股濃郁精純的月霞之力灑落,將七百二十張符篆盡數包裹在其中。
登時間,符篆兀自熊熊燃燒起來,只眨眼間,便化作灰燼齏粉灑落。
而封禁于符篆之中的妖修魂魄,則懵懂呆滯的在月霞的牽引下,沒入旗面之中。
柳元正凝神望去,陰陽二色流淌眼波中,但見層云涌動,三百六十之數的一兵一騎,乘云霞而入駐閣臺。
原本死寂的道兵洞天之內,也伴隨著陰靈的入主而鮮活起來。
與此同時,柳元正的身形也猛地一震。
“怎么了?”
林綺萱面露擔憂,可未及柳元正開口回應,他頂上三尺之處,氣運慶云忽地無端顯化。
仿佛是那幡旗上道兵洞天的映照一樣,柳元正的氣運慶云中,晶瑩的靈云也似是沸騰一般的劇烈翻滾。
這一會兒,已經無需柳元正再說些甚么了,便是林綺萱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柳元正氣運的暴漲。
短暫的失神之后,柳元正祭起度生山河圖。
寶圖高懸,鎮壓在氣運慶云之上。
翻滾的靈云漸次平息,到底這氣運靈寶才是柳元正通身氣運的根基,但見其上靈韻愈發圓融,瑩瑩寶光照耀滿室。
數息之后,適應了氣運暴漲的變化之后,柳元正這才長舒了一口氣,而后面露疑惑。
“怪哉!斬妖得氣運,勝劫運得氣運,乃至于創法得氣運,這些我都能理解,按理說,道兵法門乃是宗師所創,怎么祭煉出這般道兵來,也有氣運增長,尤甚勝一場劫運?”
氣運增長是好事,甚至教柳元正看到了寶圖更進一步的希望,但這般變故毫無緣由,反而教人心中不安。
林綺萱也同柳元正一樣困惑不解。
“一時間想不明白,或者是祭煉道兵用上了妖修魂魄?或者是道兵牽扯到了劫運勝負,又在量劫之外,因而天機感應,應在此處?”
這些猜測都有可能,可一時都難探尋明白,原地里,柳元正只是搖了搖頭,仍舊皺著眉頭,沒再說話,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回了道兵洞天之內。
三十之數道兵,可結地象陣法之雛形,一營三百六十之數,足見此法之高下真容。
不多時,伴隨著道兵旗上靈光一次又一次的兜轉,那原本納入其中,呆滯的妖修魂魄,在道兵洞天的蘊養之下,愈顯靈動。
殘魂被靈光所彌補,重歸于圓融,但其魂魄之本質,已經在道兵的祭煉過程中,悄然改變。
魂魄乃是塵世萬物“生”的證明,而祭煉成道兵的,則是陰靈,是陰冥界“死”的象征。
靈光兜轉之間,陰陽已化生。
與此同時,立身在道兵旗前的柳元正,氣質也陡然一變。
一切變化都被林綺萱看在眼中。
此刻的柳元正,縈繞在他身周的煞炁被盡數抽取,煉入道兵旗中。
柳元正的煞炁重么?
或許連柳元正自身都未曾想過這個問題,可經歷數度劫運,從尸山血海之中殺出來的玄門道子,又豈真如平日里表現的那般溫潤?
可今日,這些深種在柳元正氣機中的煞炁,卻被盡數抽取了。
如今在看那淡然而立的少年,仿佛真個是塵世陌上的無雙公子,出塵而飄逸,踏雪而來,擁風而立,抱雨而歸。
那些春風之外的一切腌臜事情,那些殺戮,那些腥風血雨,似是從未曾和這樣的人有關過。
一時間,林綺萱的眼中,便只剩了柳元正的身影,而在柳元正的眼中,道兵洞天中發生的一切,都引起了他強烈的興趣。
那些煞炁被吞納入其中,很快便纏繞在每一位道兵身上。
虛幻的靈光將它們籠罩,化成坐騎、靈兵身上的虛幻鎧甲,然而隨著煞炁的灌注,這些虛幻的鎧甲竟然漸次凝實,變成真正黝黑的玄甲!
它們皆盡一手握坐騎韁繩,一手握白骨兵刃,那兵鋒上閃爍的銳利光芒,仿佛便是煞炁本身!
與此同時,恍惚之間,柳元正似是聽到了道兵洞天中傳來的怒號陰風。
這幽寂鬼魅的聲音,落在柳元正的心湖上,卻顯照成別樣的煌煌之音——
“凡兵之道莫過乎一,一者能獨往獨來。一者階于道,幾于神。用之在于機,顯之在于勢,成之在于君。故圣人號兵為兇器,不得已而用之…”
“彼不可來,此不可往,各設固備,未敢先發…”
“外亂而內整,示饑而實飽,內精而外鈍,一合一離,一聚一散,陰其謀,密其機,高其壘,伏其銳。士寂若無聲,敵不知我所備。欲其西,襲其東…”
閃瞬間,似是有億萬群生誦念之聲響徹柳元正的道心中。
介乎于有無之間,一縷清流伴隨著這誦念之聲顯化,滋潤著柳元正的道心,而后溯流直上,直抵泥丸宮靈臺。
溫潤的清流包裹著柳元正的魂魄。
那是仿佛香火之力的某種玄奇存在,又似是而非。
呼吸間,柳元正感應到了神魂的壯大。
直至此刻,他才真正發覺凝煉道兵的玄奧所在,不在于引兵屠戮,而在于陰靈本身。
這是另類的眾生之念,這是另類的香火神道。
這陣法本身,便是某種抽象的古老祭祀。
古祭法!
原地里,柳元正兀自輕聲呢喃。
“敬我如敬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