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中土腹地經歷了那一番伏局之后,一行人之后的路程反而變得順遂起來,時而遁空走到某圣地大教近處時,還會遠遠地有此宗弟子現身,寒暄兩句,權作護行。
而這樣的反應,也教三人深刻的意識到,早前的那番伏局背后,果真有著暗流洶涌,至少此刻,三人,又或者說柳元正自身的性命安危,已經落入了不少玄門巨擘的眼中。
他們回望中土了。
越千山,過萬水。
星夜遁空,不多時,太華仙宗的山門已然近在眼前。
遠遠地,柳元正即便不施展瞳術,都能夠清晰的看到那沖霄而起的太華仙光。
緊接著,不等三人有所反應,一道流光從那彌漫群山的玉光清輝之中飛出,迎著三人的面走來。
靈光消散,內中顯化出正瑜道子愈顯出塵的身影。
道子手捏子午陰陽訣,以道禮迎柳元正。
“有勞宗安前輩,有勞長老。吾,太華仙宗此代道子首席正瑜,代太華法會主人,恭迎雷宗元易道兄法駕,愿道兄福運綿延,仙途通衢。”
話音落時,兩位長老輩的年長者只是含笑不語,橫空挪移之間,稍稍避開了正瑜道子行禮的方向,將柳元正的身影擺在了正當空。
于是,柳元正亦手捏子午陰陽訣,欠身回禮。
“叨擾師姐清靜,是吾之過也,太華玄景實乃世修景仰之地,后學末進何堪以稱迎?斗膽拜會,已是幸事,愿貴宗法脈常盛,香火永續。”
聞言,即便知是當眾間的客套話,可正瑜道子冷清的臉上,到底還是浮現出了些許笑意,她復又躬身一拜。
“道兄客氣,兄學究天人,本一脈之主,如今列法會之寶座蓮臺,法駕降臨,吾宗怎好失禮。”
話音落時,正瑜道子正身回首,面向太華仙宗山門的方向,以太華法力含混于道音之中。
一時間,清冷出塵的聲音縹緲于層云之間。
“雷宗元易道子法駕至矣!開吾宗山門!諸弟子何在?”
話音落下,一時間,群山間余光更盛,陡然間,山呼海嘯之聲席卷四方。
“弟子在!”
“吾以道子首席宣命:著諸弟子,出山門,分列太華渡業混元之陣,以迎客!”
“謹遵道子之命!”
山呼海拜之音仍舊在天地間回蕩,氤氳玉光之中,一道道身影腳踏靈光,蹈空步虛而起,立身于縹緲層云之間,面向柳元正來時的方向,皆以道禮躬身而拜。
“恭迎雷宗元易道子法駕——!”
道音震天,呼喊聲撲面而至,教人洞見天地之遼闊,教人驚覺人心之恢弘!
余音漸歇。
天地間重歸寂靜。
凝望著浩渺的云海,柳元正沉默不語。
他或許可以有千萬言洋洋灑灑,可柳元正心中清楚,以一宗諸弟子迎接法駕,太華仙宗諸修迎接的,是自己,可也不是自己。
這恢弘雄壯的場面,半是在壯自己的顏面,半也是在壯太華法會的聲勢。
這是玄門的古禮,塵世間,已經有許多歲月不曾見過了。
一念之間,柳元正便想明白了許多,也正因此,少年沉默著,一言未發。
太華法會的主角終歸是太華仙宗門人,這不是他該喧賓奪主的時候。
瞧見少年沉默,正瑜道子臉上的笑容竟也真切了幾分。
她清冷的聲音繼續在天地間回蕩著。
“奏《玉云玄章》!”
話音落時,渺渺仙樂自群山之間飄揚開來。
琴瑟和鳴,冥冥之中有無上道韻,似是透過歲月的藩籬,照見了現世,籠罩在太華山間。
不知何時,天地間風聲都消弭于無形無跡,浩渺的層云似乎在這一刻被定格,下一瞬,太華道韻侵染云海。
玉光清輝與浩渺霧靄含混于一處。
清靈、厚重,似水霧、似美玉。
天地間極為矛盾的外相竟然在這一刻同樣的呈現在了玉云上。
饒是柳元正道識堪稱廣博,此刻看著溫潤玉云在自己的面前,鋪就成一條連接向太華仙宗山門的云路,都不禁驚訝的挑了挑眉毛。
往昔只知太華仙宗善遁法神通,今日窺見一鱗半爪,方知此宗道法之高邈。
伴隨著《玉云玄章》奏響,云間諸修齊聲開口,含混而宏大的聲音匯合在一起,像是在誦念,又像是在吟唱,那古拙的音調,像極了先民的吶喊。
“寂寂至無宗,虛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誰測此幽遐,一入大乘路,孰計年劫多,不生亦不滅,欲生因蓮花,超凌三界途,慈心解世羅,真人無上德,世世為仙家。”
“寂寂至無宗,虛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誰測此幽遐…”
這一刻,眼前之景,仿佛便是天地間唯一的聲音。
正此時,正瑜道子一步邁出,落在玉云凝聚成的云路上,復又朝著柳元正欠了欠身子,而后側過身來,往太華仙宗的方向虛虛一引。
“元易道兄,請!”
柳元正輕輕頷首,立身在云路上站定,沒有多說些甚么,只是臉上露出溫潤笑意。
“有勞。”
說罷,正瑜道子在前,走在云路邊緣,柳元正在后,走在云路中央。
再看時,少年身側,早已經沒了宗安道人和太華仙宗長老的身影。
于是,一路上,仙樂在耳,柳元正只是沉默。
良久,直到兩人走下云路,真正踏足太華仙宗山門之內,望著云霧飄渺,玉光清輝交織的壯闊仙山,柳元正這才如釋重負一般,朝著正瑜道子一笑。
“師姐,這一番古禮,如此厚待于我,著實教人汗顏。”
抬頭看著漫天凝固的玉云緩緩“融化”,浩渺霧靄與玉光清輝不再含混于一處,仙樂引動的道韻漸次消弭于無形。
這時,正瑜道子方才回首看向柳元正,清冷的臉上稍稍少了些笑容,愈顯她出塵氣質。
“道兄能應下來參與太華法會,便是在救吾太華仙宗,聽說來時路上還遇了伏局?古時英雄過刀山越火海,一身血勇也不過如此,昔日妾身拜山,道兄說是氣運交易,要了些遁法古籍來換,可事涉吾門法統傳承,更重于一二人生死事,又豈是些俗物能厘清的?這一番真真是欠下了海量的情分,值此時節,甚么樣的禮遇,道兄都是當得的!”
聞言,柳元正只是笑著擺了擺手,沒再說些甚么。
眼見得太華主峰越走越近,柳元正遂又聽得正瑜道子開口問道。
“敢問道兄,是先籌備創法的事情?還是先行參悟吾宗鎮運玉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