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元正絮絮地說著,一旁靜立的宗安道人和太華仙宗長老也漸漸地變了臉色,神情不見輕松,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若果真如柳元正所言的一樣,那么佛門所謀定然甚遠!
這幾若是陽謀,一番打草驚蛇,不得不將許多玄門巨擘的目光偏轉到中土腹地,甚至是太華仙宗附近,如此,便少了許多監察西土的力量。
一旦西土佛門借此機會,謀成大事,彼時,坐鎮中土之西的太華仙宗,又是首當其沖。
可若是此刻這些玄門巨擘再度將目光移開,使得中土腹地空虛,又或者是太華仙宗附近空虛,又難保那些涌動的暗流不會順勢發難,借機徹底毀掉太華法會。
兩難之局面!
宗安道人還好,太華仙宗長老的臉色已然沉郁的仿佛烏云遮面。
若是旁人說這話,他只當是無端猜度,甚至還可能開口駁斥,可如今說這話的是柳元正,是雷宗首席道子,是之前數度劫運之中,表現最為驚艷的幾人之一,是玄門這一代弟子中氣運最為雄渾之輩!
他的話,教人不得不信。
甚至未見明證,此刻這位太華仙宗長老,卻已經深信,這一番伏局背后,真真有著暗潮涌動。
思慮至此,他遂抬起頭來,望向柳元正這里。
原地里,少年負手而立,仍舊在眺望著西土的方向。
以少年如今的境界,運轉玄門無上瞳術,洞徹千山萬水已然不虛。
可柳元正的目光剛剛穿過中土的邊界,正要望向西土方向的時候,便徹底地被橫貫天地的鎏金佛霞遮掩。
鏡中花,水中月。
清朗的天與地之間似是橫隔了一道迷蒙霧靄,教人再難看得真切西土的光景。
這是柳元正如今的境界所難以堪透的,少年相信,即便是他身旁的兩位化神道君境界修士,恐怕也難有所洞見。
橫貫天地的迷障。
這需要化神道君境界之上的偉力,需要那些玄門巨擘,甚至是駐世真人才可以洞見西土的光景。
一念及此,柳元正收回目光,又旋即望向北疆,最后回首望向來時的方向。
那些真正可以天視地聽的經世老怪們,是否對西土的變化有所察覺呢?或許是有的,不,一定是有的!那又有多少人,在始終關注著這些呢?
收回目光,少年再看時,身旁兩位的神情已然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知何時,天風呼嘯,三人身周卻一派寂靜。
原地里,少年啞然一笑。
“師伯,長老,無需凝重如此,玄門長輩之智,遠邁你我,咱們能料想到的,或許他們早已經洞見纖毫,這里到底是中土,是玄門的中土!許多事情無妄猜度,或許多半是我想多了呢,無論如何,此刻趕赴太華仙山才是正事,說句渾話,便是天塌下來了,還需高個子的先頂一頂呢…”
聽得柳元正所言,那太華仙宗長老遂也牽強一笑。
“道子所言不假,時日不早了,還是先至吾宗山門,再論其他。”
話音落時,長老袖袍之中再度鼓蕩起玉光清輝,將原地里三人一裹,旋即化作一道遁世虹光,消失在原地。
西土,小雷音寺,禪院。
菩提樹下,一智和尚手捏蓮花佛印,結跏跌坐。
禪定而神游大千,智慧而洞見萬里。
鎏金佛霞在他的身上凝聚,幾乎凝結成了實質,那原本絳紅的袈裟,甚至露在外的肌膚,此刻都被染成了佛霞的鎏金顏色。
仔細端看去,一智和尚坐在原地,仿佛變成了一尊金人。
正此時,有苦禪佛修緩步走入了禪院之中,靜立在一智和尚面前,靜立在菩提樹下。
但見此人雙手合十,豎在眉心前,恭敬的朝著一智和尚一拜。
“我佛。”
原地里,那凝聚成實質的鎏金佛霞緩緩地收斂,最后歸于一智和尚體內。
仿佛日光散去,天地間重新擁有了顏色。
攏了攏身上的絳紅袈裟,一智和尚睜開雙眸,望向那苦禪佛修。
“前輩是古佛,無需這般敬稱于貧僧。”
那苦禪古佛聞言,卻搖了搖頭,態度堅定。
“我佛非敬稱,即便是敬稱,老衲尊敬的也不是境界,而是圓融之大智慧。”
聞言,一智和尚不再有所辯駁,轉而開口問道。
“古佛來尋貧僧,可有甚事?”
聽得此問,那古佛旋即開口道。
“倒也沒甚么,只是眼看雷音寺法會將近,老衲自作主張,遣我門下七人,深入中途腹地,伏局欲殺那雷宗元易,可惜事情未能成,但好在,已經引動了不少人目光回望中土,也算是為雷音寺法會保駕護航了。”
話音落時,古佛望去,一智和尚的臉上卻不見喜色,看向古佛這里的時候,反而微微皺起了眉頭。
“古佛自作主張,行事之前,緣何不先來見我?”
“雷宗元易貿然動身,毫無前兆,倏忽之間便可抵達太華仙宗,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故而老衲先斬后奏,是非不得已,還望我佛見諒。”
聞言,一智和尚仍舊不見眉頭舒展。
他沒有繼續就此事詰問些甚么,反而轉頭問道。
“古佛從寂滅中復蘇,多久歲月了?”
“數千載了。”
“所以,這幾千載,古佛便一直隱身云游于西土?”
“正是。”
“那為甚么不繼續隱藏下去?”
“早先隱藏,是看不到絲毫希望,如今見我佛大智慧,自然要重歸菩提樹下。”
“早些年,我師坐鎮大雷音寺時,古佛為何不現身呢?”
“這…靈山教主主使佛法東傳,坦而言之,老衲并不看好。”
兩人如此一問一答,之后,便是短暫的沉默。
少頃,一智和尚再度開口。
“古佛,你知道么,有一個問題,倘若你沒有想明白的話,其實你不該現身的。”
“甚么問題?”
“古佛,你,或者說是你們,經歷了古玄門的變故之后,經歷了從寂滅再度復蘇之后,有沒有想過,以極樂佛主之無上,其實某種程度而言,就是被你們這樣自作主張,一次次的自作主張,給作死的?”
“我佛…”
苦禪古佛啞然無語,臉上隱約間有著慍怒神情。
一智和尚卻像是沒有看到一樣。
“沒有下次了,你以為的保駕護航,于我而言,又何嘗不是在好心辦壞事呢?你既口稱我佛,希望這二字也能在古佛的心上,而不是只口上說說而言,不過…也還好,只要劍祖還盯著西土,一切…就還沒出大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