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套篆法的關隘在于書符時,心念與法力運轉之間的配合,篆法么,一大半在于記得熟稔,這是笨功夫,可若要書得精巧,便要看如何去配合二者的運轉。
這篆法比較罕見,乃是以云篆為首,每一枚篆紋極盡繁復,在每一枚云篆中,都嵌套了半枚雷篆紋,這是不易察覺的,門中弟子修持這套篆法的時候,往往將之視作云篆異種。
仔細看,這里,還有這里,愚兄以朱筆點出的這幾筆紋路,嵌套在云篆中,看似是渾然一體,以墨跡分割,實則卻是半枚雷篆紋,故而書符時,一氣呵成,往往不佳。
需得仔細辨別出,哪一部分是云篆,哪一部分是雷篆,書云篆時,心念要觀想縹緲玄景,以應云霧之清靈;書雷篆時,則法力要激流涌動,以應雷霆之迅疾。
此間玄機,其實便在于這么一句話,說透了不值得甚么,至于心念與法力運轉之間如何相宜,人與人到底是不同的,各自求個熟能生巧罷,仍舊是笨功夫。”
洞府客室之中,柳元正捧著一張寫滿篆法的大紙,對著一眾元字輩同門侃侃而談。
說是論道,實則更像是柳元正授業開講,他一人滔滔不絕,余下眾人側耳靜聽,更有修士已經擺出在兩院聽講的勁頭,認真的在空白道書上將少年所講事無巨細的記載下來。
如今的柳元正倒也有這樣的資格。
到底只他一人是如今元字輩唯一的道子,日后在這場劫運之中,不論是誰脫穎而出,都要任柳元正這個大師兄的身份的。
現在的柳元正,已經有了幾分仙宗大師兄的姿態。
這幾日中,愈發多的同門前來拜見,遂有了這般場景。
又淺淺的講了幾部師門雷道術法的修持訣竅,眼見得已至正午時分,柳元正遂停了宣講,攏著袖袍,走入了諸位同門的人群中去。
幾日間,這般情形幾乎已經成了可以依循的慣例,于是不少弟子的目光遂不再停留于柳元正這位大師兄的身上,各自尋著相熟的人,或者閑散的說些甚么,或者就這之前柳元正的半日宣講,互相之間低聲探討著什么。
另一邊,亦有不少弟子湊到了柳元正的近前。
仔細看去時,五脈弟子皆有。
不時有人將玉簡遞到少年的面前,柳元正遂也帶著溫潤的笑意,低聲與那人說些甚么,然后收起玉簡,繼續理會下一人。
直至到了一位頗眼生的同門這里時,那人遞出的卻是一卷看起來很是殘破的卷邊兒獸皮卷。
“大師兄,師弟早些年也未曾接觸修持過劍道,前幾日實在插不上話,昨日整理乾坤袋的時候方才想起來,昔日云游中土的時候,曾經無意間得到了這么一部劍法,以師弟的愚鈍,也看不出個高低來,今日送與大師兄,但愿能夠有所幫助。”
聞言,柳元正伸手接下了獸皮卷,也不去翻看,反而先朝著這位眼生的師弟拱了拱手。
“是我一時興起,倒是勞煩諸位師弟了,都說劫運當頭,我也是想著能多一門傍身的手段總是好的,這便想到了劍法上面去,此中總是多殺伐術的么,劍法收下了,若是能有所裨益,愚兄這里先行謝過師弟了。”
半個時辰之后。
空蕩蕩的洞府客室中,諸同門散去,唯柳元正一人依靠在書桌前。
啪——!
少年一揚手,將那部獸皮卷甩在了桌面上,正好堆在那堆玉簡上面攤開。
柳元正神色頗為苦惱的撓了撓頭。
好半晌,方才無端的感嘆了一聲。
“無一可用啊…”
一旁,火鴉神壺之中焰光升騰,丹老神君笑著開口道。
“尊主,這幾天,哪回您不是這么說的啊!要小神講,您從一群雷修中問劍術還有可能瞧見幾分新鮮,問劍法…無異于問道于盲啊!”
聞言,柳元正亦是隨之苦笑。
“我曉得,我曉得,這不是沒辦法么!如今是在兩界山,又不是在中土,哪里有甚么好的法子,一來還是抱著萬一的期待,問一問他們;二來,這風聲傳出去了便可以,愿者上鉤么。
今日這部劍法,不就是意外的收獲么,可惜不是古劍修的傳承,內中記載的仍舊停留在劍術的范疇之內,沒有關于本命劍胎祭煉的法門,或許本來是有的,卻被人刻意抹去了,也是說不準的。”
說罷,柳元正復又搖了搖頭,神情愈發苦悶。
便是壺中丹老也只能感慨道。
“如今見這《九竅鼎霄紫金丹》法門,方知左道宗師所學之廣,所知之雜!教人嘆為觀止。”
之后便是片刻的沉默。
最后還是柳元正強行振作起了精神,伸手將桌上諸般雜物伸手一抹,收入乾坤袋中。
“倘若真個是困頓在這個根節上,貧道也只得認了,大不了等回了中土,或去云游,或者問一問旁的人,辦法總歸是有的,如今劫運就在眼前,還是緊要先顧好眼前的事情罷!
如今玄門諸修一片一片的往兩界山來,如今山中的修士之多,看得貧道心驚肉跳!前兩場劫運,那是多么大的場面?掰掰手指算起來,其實也沒多少人參與,如今…不敢想!”
柳元正是真的不敢想象,一場幾乎中土玄門諸宗都有弟子參與的劫運,等引動的時候,該會是一個甚么樣的場面!
說罷,少年一翻手,從袖袍中取出一枚兩指寬的薄片玉符,一手捉著刻刀,輕車熟路的在玉符上面雕琢著雷篆紋路。
不過片刻時間,一枚玉符被少年雕琢完成,而后一道真雷法力渡入玉符之中,眼見得靈光兜轉之間,便將這道真雷法力封禁在玉符之中。
顯然,這幾日之間,柳元正已經重復了無數次類似的動作。
再取出一枚玉符來,少年右手的刻刀正要穩穩地落下時,忽的一道靈光穿過了洞府禁制,落到少年面前。
靈光中,一張拜貼顯化,字跡干凈,鐵畫銀鉤。
“劍祖后裔李觀漁攜弟觀潮,謹拜五雷仙宗道子元易兄。”
輕聲念著拜貼上的字,柳元正心神一震。
第一瞬間,柳元正想到的唯有一句話——劍祖落子了!
緊接著,少年挑了挑眉毛,偏頭朝著壺中丹老一笑。
“我說什么來著?愿者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