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良久…
盤桓在少年靈臺之上的大道雷音緩緩消弭。
蒼莽而遼闊的天地抽身而去,少年再度置身于逼仄的石室中。
仿佛是一息之間,朝游北海暮蒼梧,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覺不過是場旖旎夢境,等睜開了眼睛,才發現仍舊是人間。
留給柳元正的只有無言的感慨,悵然若失的迷惘,與那深深烙印在神魂中的道經文字。
《太上元說辟世真雷開道闡法妙經》
這是天賜道經的名稱。
世上道法萬千,可經文的名字斷沒有輕取的,往往幾個字眼,便要闡述明白經文的總綱。
便如此經之名。
夫太上者,非為生靈,古往今來,大道無形無相,強名曰道,擬化人形而號太上,故而太上即為大道本身。
世上唯有天賜道經,才可以冠“太上元說”的字頭。
至于后者,“辟世真雷”乃為道經玄機本真所在,而“開道闡法”之稱,亦證明了此經乃為柳元正修行路上第一部經文,奠定的是少年練氣境界的道法根基。
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來。
少年緩緩地睜開了朦朧的雙眼,神魂重歸靈臺,早先沉郁不去的幽寒氣息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少年只覺通體融融暖意。
眨了眨眼睛,視線一片模糊朦朧。
少年遲緩的伸出手來,往臉上一抹。
不知何時,他已經淚流滿面。
世上誰能有如柳元正一般的此番經歷?在結丹境界便洞徹了部分的大道本真,哪怕只是極其微弱的、涉及到了道法根基的一小部分,可參道悟法帶給自己的無端感動,卻是等柳元正清醒之后,搜腸刮肚,堆砌辭藻,都難以傾訴萬一的。
此間諸情,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捻著衣角,輕輕地拭去了這感動的淚水。
少年凝眸望去。
三昧真火之中,只剩了五色靈光在焰光中兜轉。
那些丹液,那些月凝漿,盡數被五靈元珠煉化干凈,化作了純粹的靈韻,化作了無言的造化,化作了元珠脫胎換骨的薪柴!
隔著那些奪目的靈光,少年的視線落入珠中世界之內。
伴隨著少年參道悟法,洞徹本真,伴隨著五靈元珠煉化寶藥,脫胎換骨。
果不其然,珠中世界內,那十方靈神早已經褪去了舊相,以至于更進一步。
原本是獸首人身的身形外相,此刻卻蛻變的一塌糊涂。
但見——
木靈元珠中,木行雷光兜轉,其色天青,有兩童子,著黑白二色道袍,掌握甲乙,各乘青龍而坐。
火靈元珠中,火行雷光兜轉,其色赤紅,有兩童子,著黑白二色道袍,掌握丙丁,各乘朱雀而坐。
土行元珠中,土行雷光兜轉,其色明黃,有兩童子,著黑白二色道袍,掌握戊己,各乘麒麟而坐。
金行元珠中,金行雷光兜轉,其色乳白,有兩童子,著黑白二色道袍,掌握庚辛,各乘白虎而坐。
水行元珠中,水行雷光兜轉,其色幽黑,有兩童子,著黑白二色道袍,掌握壬癸,各乘玄武而坐。
陰陽童子乘獸而行,不再桎梏于世界中央,而是肆意徜徉的遨游珠中天地。
那黑白道袍上,雷篆密布,仔細看去是,勾勒的正是《太上元說辟世真雷開道闡法妙經》全文。
昔年修行道功凝結十方靈神時,乃為獸首人身之相,意味著修行者與道法之間的統合,含混而成一體。
如今,昔年的十方靈神褪去了人相,化作陰陽童子座下的靈獸。
這是隨著少年參道悟法,天賜道經之后,珠中靈韻返璞歸真的景象。
而那映照陰陽五行顯化出來的童子,則是柳元正精氣神凝聚之后的顯化。
童子神色稚嫩,各捏手印而坐,觀其容貌,卻與柳元正有著九成九的相似,余下一分變化,則被五行陰陽所影響。
童子坐靈獸。
意味著柳元正已經徹底的降服身心,精氣神凝結,徹底圓融唯一。
那童子的外相,甚至已經有了幾分元嬰的影子!
這更意味著,若是柳元正修行尋常法門,若是他想,便可頃刻間,一息結丹九煉,直入巔峰!
可惜,少年走上的,是一條世人未曾設想過的仙途!
少年的視線從五靈元珠之中不斷的來回掃視。
變化不止是這些,看著那些無邊寬闊的珠中世界,少年更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伴隨著道經降世,天地之間的壁壘已經被打破。
陰與陽之間不再涇渭分明,五行所屬也并非孤立。
五枚元珠中的世界,似乎已經因著道經的緣故,徹底的牽系到了一處。
一方蘊養著陰陽五行的世界!
無端的感慨!
似乎五靈元珠中的每一處變化,都值得少年長久的凝視與感慨。
良久。
少年這才收回了目光,張口之間,五色靈光兜轉,元珠踏鵲橋而過,經十二重樓,重歸雷海丹田,懸于八寶玄雷池之上。
罕有的,柳元正再度感受到了自身法力的干涸。
于是少年先是咧開嘴角笑了笑,而后神情復歸于嚴肅,似是在沉吟甚么。
少頃,《太上元說辟世真雷開道闡法妙經》被少年半是熟悉,半是陌生的運轉起來。
初時仍有許多滯澀之感,數息之后,少年便熟稔起來,仿佛重新化作了某種本能,借著陰陽童子與十方靈獸,運行道法,鯨吞元氣!
一時間,四方天地的元氣似乎都被牽引而來。
不多時,甚至有彩云高懸,虹光貫連天地。
并非是突破境界,可又更勝于此!
兩界山巔。
安文子掌教本在與心鶴真人對坐弈棋。
此時,察覺到動靜,皆齊齊轉頭,朝著柳元正所在的方向望去。
饒是心鶴真人都面露震驚神色。
“觀小友氣息,仍舊是初入結丹境界,此刻鯨吞四方,只以法力雄渾而論,更勝…更勝…”
一時間,心鶴真人竟不知該如何所言。
反而是安文子掌教略顯淡然的回過頭去。
“小兒輩日前膽大妄為,險些身陷東土,如今否極泰來,且由得他張狂一陣罷,孩子嘛,余者還不足提。”
說罷,安文子掌教復在棋盤上落下一字,揮手時,卻遙遙朝著遠天之地,抽取來海量元氣,灑落在山間。
只是到底安文子掌教也難忍住多久。
不多時,朗朗笑聲從山巔遠遠地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