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大三元茶樓后面的巷子里,喬振東捂著流血不止的肩膀,邊跑邊留神傾聽周圍的動靜。
巷子的拐角處,靠墻停放著一輛腳踏車。
喬振東四處看了看,從墻角抽出一塊做了標記的磚頭,把勃朗寧手槍塞了進去,然后再用磚頭按原樣封好。
做完這一切,他稍微喘息了一會,從懷里掏出一把鑰匙,彎下腰打開腳踏車車鎖。
開鎖的時候,肩膀同時跟著受力,扯到了傷口處,喬振東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氣。
意外受傷這件事,讓他心有余悸,若不是小俊舍身相救,自己恐怕已經橫尸街頭了。
小俊到底怎么樣了,其實喬振東也不確定,當時大腦一片空白,在恐懼的驅使下,一門心思的只想盡快逃離現場。
從巷子里出去,再穿過一條馬路,前面不遠是貝當公寓 811號,也就是東方百代唱片公司。
今天是大歌星周萱發片的日子,恰好趕上公休日,到時候會來很多學生歌迷捧場。
貝當公寓位于十字路口,想要以最快速度離開貝當路,從這邊走是最佳選擇,而且也不必擔心和巡捕狹路相逢。
按照原計劃,喬振東只需要混在學生中間,到時候有人在暗中相助,完全可以順利通過關卡。
只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他的槍傷實在太顯眼了,鮮血已經洇透了衣服,走到哪都是目光焦點。
“唉,這可怎么辦…”看著肩上的傷口,喬振東愁眉不展。
想要順利離開貝當路,起碼也得找個地方包扎一下傷口。
“巡長,血跡還沒干呢,他一定就躲在附近!”
“快快快,快追!”
“來人!把這片兒給我圍起來,挨家挨戶搜查!”
“老王,你帶人去那邊!你們幾個跟我來!”
伴隨著凌亂的腳步聲,巡捕們沿著地上的血跡追了上來。
喬振東心里不禁暗暗叫苦,要是讓巡捕抓住,自己這輩子怕是要爛在監獄里了。
轉念又一想,既然已經這樣了,自己也就沒了回頭路。
俗話說的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去碰碰運氣也是好的!
他把牙關一咬,騎著腳踏車趕往貝當公寓,途中遇到幾名行人,見他肩上血跡斑斑,都忙不迭的紛紛閃避。
看到這種情形,喬振東稍微感到一絲寬慰,同時也產生了一個奇怪的念頭,看起來還是當惡人威風啊…
前面就是貝當公寓811號,門前果然聚集著一群學生,很多人手里拿著新買的唱片,焦急的等著周萱出來簽名。
等看到路口的關卡,喬振東頓時心涼半截。
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巡捕,一絲不茍的檢查過往車輛行人,尤其是對成年男性的肩膀,檢查的尤其仔細。
喬振東正進退兩難之際,一名頭戴鴨舌帽的男子從他身邊走過,低聲說道:“想活命,就跟我來!”
說著話,他快步進了旁邊一條巷子。
喬振東心里一動,趕忙快步跟了過去,低聲問道:“你是誰?為啥要救我?”
鴨舌帽男子悶聲不響,三轉兩轉來到一扇院門前,伸手敲了敲門,說道:“老三,開門,我回來了。”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鴨舌帽男子回身對喬振東說道:“腳踏車別推進來,你進來。”
喬振東把腳踏車靠墻放好,跟著鴨舌帽男子進了院子。
那個叫老三的人,年齡大概二十七八歲,粗眉大眼黑紅臉膛,看著像是碼頭工人或是街頭苦力。
鴨舌帽男子停下腳步,對喬振東說道:“什么也別問,把衣服脫下來,速度快一點!”
喬振東沒別的選擇,只能依言行事,脫衣服時又牽扯到傷口,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鴨舌帽男子微笑著說道:“有膽子刺殺梁紅治的好漢,還怕疼嗎?”
“純屬本能反應。”喬振東苦笑了一下。
“小兄弟,啥叫本能反應?”老三在一旁問道。
鴨舌帽男子說道:“老三,趕緊干活去,要是讓巡捕找到這,那可給人家惹麻煩了。”
老三二話不說,把那件血跡斑斑的衣服裝進一個紙袋,從院子里出來,推著腳踏車朝相反方向快步走去。
“他怎么不騎車?”喬振東忍不住問道。
“他一路走回去,可以在不被人注意到的情況下,把地上的血跡擦掉…”鴨舌帽男子進了屋子,說道:“兄弟,進來吧。”
這棟房子屬于新式石庫房,進門是一個堂屋,面積大約在10平方米左右,兩間正房連著后邊的灶間。
一東一西還有兩間廂房,左側是一部木樓梯,可以通向上面的閣樓,屋子里光線不好,顯得既逼仄又昏暗。
鴨舌帽男子拉開柜門,用一種極別扭的側身姿勢,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會,拎出一個外表破舊的小藥箱。
他把藥箱放在桌上,自顧自的說道:“應該是穿透傷吧?別看小日本的王八盒子時靈時不靈,子彈的穿透性力還是很強的…”
“啥、穿透傷?”喬振東聽的一臉茫然。
鴨舌帽男子看了他一眼:“你連這個都不懂?”
喬振東搖了搖頭。
鴨舌帽男子又問道:“你肩上的槍傷,是不是前后兩個洞?”
“不是,只有前面一個洞。”喬振東篤定的說道。
“那可有點麻煩…”
“大哥,你貴姓?”
“你就叫我老龍吧,反正他們都這么叫我。”
“那、你們是干啥的?”
“你問我,我哪知道…把襯衣也脫了,坐過來。”
老龍擰亮了頭頂的電燈,隨手拽過來一把椅子,示意喬振東坐在燈下。
他打開小藥箱,從里面拿出兩個藥瓶,包括酒精燈、藥棉、紗布、繃帶等等。
檢查過了喬振東的傷勢,老龍嘖嘖說道:“兄弟,你的運氣不錯啊。”
“咋不錯了?”
“子彈要是往上一點,肩胛骨肯定報廢,連帶著你這條胳膊也廢了。往下更要命,不死也好不哪去,反正我這里是治不了。”
聽老龍的口氣,傷勢似乎不算嚴重,喬振東松了一口氣,說道:“龍大哥,你是醫生嗎?”
“我要是醫生,早就讓患者家屬打死了,你是不是奇怪,為啥患者不打我?那是因為,都他娘的讓我治死了!”老龍毫無預兆的哈哈大笑。
喬振東心里直犯嘀咕,這個老龍怎么看著有點神經質啊,他自己也說自己不是醫生,那他到底想干啥?
老龍忽然收起了笑容,嚴肅的說道:“好了,不開玩笑了,我現在開始替你治傷,你要忍著點,咱們沒麻藥,可能會有點疼。”
他點燃酒精燈,從褲腿里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在藍色的火焰中燒了一會,自言自語的說道:“應該差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