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他上了電車。”
“跟上。”
電車朝法租界方向駛去,轎車不遠不近的緊隨其后。
從公共租界到法租界,因為分屬不同的電車公司,所以要換成對方的電車司機,乘客也必須另外再買一張車票。
如果想去華界更麻煩,華界道路主要是南北走向,英法租界則是東西走向,不僅電車司機要換,就連電車也必須更換。
電車行駛到邊界,等待法租界電車司機的時候,轎車內的西裝男略一思索,對身邊一名男子說道:“阿祥,你也上電車,記住,見機行事。”
名叫阿祥的男子答應著,下了車快步來到電車站,跟隨其他乘客一起上了電車。
過了一會,法租界電車司機上了車,駕駛電車繼續向前駛去。
徐思齊坐在最后一排,禮帽帽檐壓的很低,雙臂放在胸前交叉抱攏,似乎是在閉目養神。
阿祥從前車廂走到后車廂,就勢坐在徐思齊身邊,一只手慢慢伸進懷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心里很清楚,現在要是動手殺人,電車里這么多的目擊者,自己也很難脫身。
前面不遠有一段古城墻,電車須穿越光線幽暗的城門洞,從明處忽然進入黑暗環境,眼睛都有一個適應階段,到時候就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古城墻為明朝嘉靖年間修建,主要是為了防御倭寇侵擾,古時候信奉關帝,于是又依托城墻建造了一座關帝廟。
民國初年,上海全城改造鋪設環城路,城墻影響了道路規劃,正府一紙命令全部予以拆除。
關帝廟屬于名勝古跡,自然不能隨便拆除,因此得以保留了一段古城墻。
電車司機踩著踏板,懸掛于車頭的銅鈴發出鐺鐺聲,提醒城門洞內的行人避讓。
阿祥剛剛掏出匕首,就被徐思齊扭住手腕。
當啷!
匕首脫手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一副冰涼的手銬拷在了阿祥手腕上,這都是瞬間發生的事,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徐思齊撿起地上的匕首,重新放入阿祥的懷里,說道:“你一上車,我就看出來你不對勁,前車廂那么多座位,偏偏要坐到我邊上來。”
阿祥默不作聲,他心里盤算著,處長的車就跟在后面,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前面是小東門車站,電車再兜一圈就會返回公共租界,通過邊界關卡的時候,必須把犯人移交法租界巡捕。
徐思齊暫時不想把人交給法租界巡捕,他扯下阿祥的外套,搭在對方戴手銬的手上,免得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徐思齊掏出證件,對阿祥展示著中文內頁,說道:“知道我是誰嗎?”
阿祥大吃了一驚,本以為對方是一名小巡捕,想不到竟然是華捕探長,殺一名小巡捕和殺一名探長,完全是兩個概念。
“意圖謀殺租界探長,知道是什么罪名嗎?”
“徐探長,這是一個誤會…”
“從公共租界的四川北路,你們一直跟到法租界,你告訴我這是誤會?”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徐思齊也懶得廢話,伸手在阿祥懷身上翻找了一會,從里懷兜里掏出一本證件,證件封皮印著青天白日旗圖案。
內頁蓋著國民正府軍事委員會大印,職務詳情欄寫著一行字:調查統計局第三處行動科。
徐思齊目光一閃:“你是國民正府的人?”
阿祥低頭不語,繼續保持沉默。
徐思齊點了點頭:“好,你不說,那我也不問了,把你交給巡捕房,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個調查統計局怎么解釋!”
電車緩緩停下,徐思齊拽著阿祥下了車,邁步朝小東門關卡走去。
那輛轎車尾隨而來,司機看了一眼后視鏡,說道:“處長,阿祥被抓了,怎么辦?”
西裝男心里有些惱火,恨恨的說道:“一個受過培訓的特工人員,居然連一個小巡捕也搞不定,干脆回去抱孩子去算了!”
發了一通邪火,西裝男也慢慢冷靜了下來,從徐思齊的行為來判斷,他是準備把阿祥移交給法租界巡捕。
如果屬于正常行動任務,即便阿祥失手被抓,大不了由正府出面和租界協商解決。
問題是,這件事牽涉太多,絕不能讓外人知道。
如果上面問起來,為什么無緣無故刺殺一名巡捕,這件事就有可能會陷入困局。
現在動手也不現實,關卡至少有二十幾名荷槍實彈的巡捕,即便能除掉徐思齊,他們這些人一個也跑不了。
情急之下,西裝男腦中忽然靈光一現,吩咐道:“快,開車追上去。”
“對,撞死那個笑巡捕,把阿祥營救回來!”那名青年說道。
西裝男面無表情,冷冷的說道:“要是撞死了巡捕,我們還逃得了嘛!”
青年立刻閉了嘴,只管服從命令就是了。
轉眼間,轎車到了近前,西裝男開門下了車,笑吟吟的對徐思齊說道:“先生,請留步。”
徐思齊看了一眼轎車,又看了看西裝男,說道:“我見過你,在四川北路茶館。”
西裝男笑了笑:“是啊,我也覺得你面熟。先生,借一步說話,可好?”
徐思齊掏出香煙點燃一支,看了看不遠處的小東門關卡,說道:“就在這說吧,離巡捕近,我能感覺安全一點。”
西裝男干笑了兩聲,說道:“在這里說也好…先生貴姓?”
阿祥趕忙說道:“處長,他叫徐思齊,是虹口巡捕的華捕探長。”
西裝男也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斯斯文文的女司機年輕人,竟然就是新任的華捕探長,這實在太令人意外了。
他現在非常后悔,為什么不核實一下情況再做決定。
徐思齊冷笑道:“哦,原來你們都是一伙的,那正好,都跟我走一趟吧!”
站在西裝男身后的青年上前一步:“華捕探長有啥了不起,知不知道我們是什么人!”
徐思齊正色說道:“這里是租界,不論你們是什么人,只要踏進了租界的土地,就要服從租界的法律!”
西裝男瞪了手下一眼,呵斥道:“在這胡說什么呢,滾里去!”
轉過臉,立刻換了一副笑臉,說道:“徐探長,說起來都是誤會,是我們認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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