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虹口巡捕房樓前,停著一輛嶄新的T型黑色福特車。
這是目前世界上銷量最高、同時也是價格最為低廉的小轎車,在上海的售價僅為四千大洋,巡捕房的警務用車,基本上都是這種車。
與傳統的小轎車不同,T型福特車車型呈長方形,車內的空間很寬敞,即便拿著步槍也能乘坐。
這輛新車,是巡捕房撥給徐思齊的專用車。
總探長室。
一串銀光閃閃的鑰匙放在辦公桌上。
史都華微笑著說道:“徐探長,從現在起,車的使用權就歸你所有了,希望你能像愛惜女朋友一樣,去愛惜這輛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車也是你的伙伴。其實,任何事情都一樣,你付出了真心,關鍵時候它才不會拋棄你。”
“我會的。”徐思齊笑著拿過了車鑰匙。
“還有一件事,周日下午,國聯觀察團要來英租界參觀,你安排一下,一定要確保觀察團的安全。”
“是。”
“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
徐思齊躬身退了出去。
對這個自己親手提拔的年輕人,史都華感到非常滿意。
自從徐思齊就任華捕探長以來,虹口巡捕房各項工作井然有序。
這主要得益于徐思齊精通英語,在華捕和外籍巡捕之間,他可以起到溝通串聯作用。
回到辦公室,徐思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想著李世群被抓的事。
總覺得在這件事上,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只是一時之間,又抓不到重點。
篤篤!
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來。”徐思齊放下咖啡杯,端坐在辦公桌后面。
一名巡捕推門而入,躬身說道:“徐探長,一個名叫陶青紅的女學生,要求見您。”
“讓她上來吧。”
“是。”
過了一會,在巡捕的引領下,陶青紅邁步走了進來。
“送一杯咖啡過來。”徐思齊對巡捕說道。
陶青紅趕忙說道:“徐大哥,別麻煩了,我不渴。”
“不麻煩。陶小姐,請坐。”
“你也別叫我陶小姐了,我也不是什么小姐,叫我名字就好了。”
徐思齊笑了笑:“好,青紅,隨便坐。”
落座之后,徐思齊問道:“你怎么沒回東北?”
陶青紅支吾了半晌,也沒說出一個所以然。
徐思齊微笑著說道:“是因為上海有你放不下的人,對嗎?”
“嗯。”陶青紅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
徐思齊說道:“青紅,人這一輩子,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有好人,自然也有壞人。當然,好人和壞人的標準很難界定,不過,在大是大非面前,起碼能判斷出一個人的品行。我們常說,良禽擇木而棲,這句話同樣適用于生活,有的人值得去愛,有的人不值得。”
“你都知道了啊?”陶青紅驚訝的說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你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我年長你幾歲,生活經歷也能多一些,所以、算是一種提醒吧。”
“徐大哥,謝謝你的提醒,我會認真考慮的。不過,我今天來,不是因為這件事。”
“那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
說話間,巡捕送來了熱咖啡。
徐思齊說道:“青紅,嘗嘗巡捕房的免費咖啡,味道很不錯。”
“謝謝。”
陶青紅端起杯子,小心翼翼呷了一口。
徐思齊心里猜測著,陶青紅來找自己,十有八九還是和喬振東有關。
陶青紅多少有些難為情,低聲說道:“徐大哥,其實,我本來不想麻煩你,小俊那件事,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可是,在上海,我不認識別的人,思來想去,只能來找你。”
徐思齊說道:“你能來找我,說明你信任我,被人信任的感覺很好,我喜歡這樣。況且,你又是一個重情重義的姑娘,我也愿意幫你。說吧,什么事?”
“振東出事了,巡捕房的人說,他殺了人,肯定是要判死刑。徐大哥,你是華捕探長,能不能幫著求求情,救一救振東,我不想看著他死…”陶青紅嗚咽著說道。
果然是為件事來的。
徐思齊心里很清楚,不論喬振東究竟是何種身份,他實際上已經是一個死人,國民正府需要殺一儆百,震懾那些試圖加入共黨的人。
“青紅,你知道,喬振東是什么人嗎?他是共黨分子,前一段時間,在薛華立路當街槍殺國民正府官員,這是罪無可赦的死罪,不要說是我一個小小的探長,就算是總探長出面也沒辦法。”
“他受人指使,最多也就算是從犯…”
“問題是,在找不到幕后主使的情況下,他只能去當這個替罪羊。出了這么大的案子,總得給公眾一個交待吧?”
陶青紅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說道:“徐大哥,你說,像振東這種案子,如果找出幕后主使,能不能免除他的死罪?”
徐思齊心里一動,陶青紅似乎意有所指,于是說道:“應該差不多吧,怎么,喬振東能供出幕后主使?”
“我感覺,有一個人很像幕后主使…”
“誰?”
“鄒元成。哦,他是大豐紗廠的董事。”
“為什么說,鄒元成是幕后主使?”
經歷過上次的事情,陶青紅對徐思齊幾乎是無條件信任,她現在也沒人可以商量,只能把心中所想和盤托出。
“昨天晚上,我去監獄探監,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鄒元成也來探監,他也是來看振東的…”
“幾點鐘?”
“大概八點半左右,我沒有表,不知道準確時間。”
徐思齊粗略估算了一下,周煒龍從申江公寓走的時候,差不多是七點鐘剛過,虹口到中秧巡捕房至少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時間上基本吻合。
周煒龍不辭辛苦,連夜去了法租界總捕房監獄,就為了看一個即將執行死刑的喬振東?
不對,這里面必有古怪!
陶青紅繼續說道:“我早就發現了,振東有一段時間鬼鬼祟祟,好像背著我們做什么壞事一樣,就說刺殺梁紅治那件事,他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槍,說什么在黑市買來的,我才不信呢。再說那個鄒元成,明知道振東是共黨,怎么還敢來接觸他呢?所以,我猜,鄒元成很可能就是幕后主使,說不定也是共黨…”
徐思齊打斷了她的話頭,笑道:“青紅,別亂猜了,對鄒元成這個人,我也略有耳聞。他是一個無黨派人士,無論對國黨還是共黨都一視同仁,他去探望喬振東,只能說是宅心仁厚富有同情心,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陶青紅略感失望,她現在發揮了極致的想象力,盼著能找出那個幕后主使,從而免除喬振東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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