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煦路巡捕房。
下午一點鐘,一輛轎車緩緩開過來,卻并沒有直接開到門口,而是停在稍遠的地方。
過了一會,鄭重快步來到車近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里的人,是周煒龍。
周煒龍堅信,只要自己出面保釋徐思齊,他肯定會心懷感激,最后在好言勸說一番,估計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站長,我來了。”鄭重恭敬的打著招呼。
周煒龍沉吟片刻,說道:“鄭重,在事情沒有結果之前,你的真實身份,暫時還不能讓徐思齊知道,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
“另外,鑒于你這些年的突出表現,從即日起,你的軍銜由少尉晉升為中尉,擔任行動隊四組組長。”
“多謝站長栽培!”
“對于招募徐思齊這件事,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畢竟你們是多年的同學,彼此之間應該更了解一些。”
鄭重略一思索,說道:“站長,我認為,您的這個決定非常正確,徐思齊不僅聰明過人,而且他有一項特殊的本領,就是只要看過一次的東西,基本能夠做到過目不忘。”
周煒龍點了點頭:“作為一名情報員,若是能做到過目不忘,確實極其難得…接著說。”
“徐思齊出身書香門第,對各種知識都有涉獵,加上他精通日語、英語…”
“他還懂英語?”
“天津的教會學校,英語是必修課,思齊讀書刻苦,英語成績一直名列前茅…”
鄭重說到這的時候,周煒龍看了他一眼。
鄭重領悟力很強,趕忙解釋著說道:“我那時候玩心太重,加上又經常逃課,所以…學習成績一直馬馬虎虎。”
周煒龍微笑著說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你的行動能力出眾,這就是你的長處。”
“您過獎了。”站長對自己有這樣的印象,鄭重心里也很高興。
周煒龍看了一眼手表,說道:“好了,你先回去吧,免得徐思齊出來,看見你多有不便。”
鄭重猶豫了一下:“站長,還有一件事…”
“說。”
“初六那天,巡捕房在四馬路抓了幾個學生,您看,能不能順便把他們也保釋出來?”
鄭重就把當天發生的事,簡單講述了一遍。
周煒龍想了想,說道:“你為什么要幫他們?”
鄭重說道:“他們都有一顆愛國的心,單從這一點上來看,就值得信賴,況且,咱們的人手畢竟有限,若是把他們發展成為外圍力量,或許會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周煒龍微微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鄭重下了車,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周煒龍又坐了一會,沒有發現異常情況,這才開門下了車,邁步朝巡捕房走去。
“請問,哪位是李巡長?”
“我就是。”
“鄙人大豐紗廠董事,小姓鄒,鄒元成。這是我的名片。”周煒龍遞過去一張燙金名片。
看過了名片,李巡長的語氣也客氣起來,說道:“原來是鄒董事,失敬了,你有什么事嗎?”
特工都有公開身份做掩護,大豐紗廠是杜文龍的產業,而杜文龍明里暗里一直在支持國民正府。
所以,即使有人去查,也絕不會出現紕漏。
周煒龍說道:“我這次來,是要保釋徐思齊,保釋金我已經帶來了…”
正在這時候,桌上電話驟然響起。
李巡長伸手拿起電話:“喂,是我…”
聽到電話里的聲音,李巡長手忙腳亂的站起身,險些碰翻了桌上的水杯,畢恭畢敬的說道:“總探長,您有什么吩咐?是、是、明白,我馬上辦。”
放下電話,李巡長拿起警帽,邁步就往外走。
周煒龍連忙追了出去:“李巡長…”
李巡長邊走邊說道:“鄒董事,徐思齊已經有人保了,我這就去放人,您請便吧。”
“請問,是誰保釋了徐思齊?”
周煒龍覺得奇怪,從自己掌握的情況來看,徐思齊在上海舉目無親,只認識一個鄭重,怎么會有人來保釋他呢?
李巡長說道:“保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不過,既然總探長下了命令,作為下屬,執行就是了。”
周煒龍說道:“我還要保釋其他幾個人。”
李巡長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看周煒龍,說道:“鄒董事,你到底要保釋誰?”
周煒龍說道:“聽說有幾個學生被你們抓了,他們的行為雖然有些過激,但是畢竟情有可原,大家都是中國人,出于同情之心,我打算一并具保。”
李巡長想了一下:“哦,我知道了,你要保釋在四馬路鬧事那幾個人,對吧?”
“應該就是他們,領頭的名叫喬振東。”
“這件案子由安德森巡長負責,你去找他吧。”
“好的,多謝。”
“不客氣。”
像喬振東他們這種案子,本身也不是什么大案,只要有人愿意提出保釋,基本都會獲得批準。
聽說是保釋那幾個學生,安德森巡長也很爽快,一分鐘都沒耽誤,立刻在保釋書上簽字批準。
徐思齊知道,鄭重肯定會找人保釋自己,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本以為至少要關三兩天,要不然也沒必要賄賂巡捕幫自己買報紙。
“李巡長,保釋我的是誰?”徐思齊問道。
“你出去就知道了,保釋你的人,在巡捕房門外等著呢。”李巡長心不在焉的說道。
他現在很犯難,這個徐思齊看起來有些來頭,不僅大豐紗廠董事前來作保,甚至還驚動了總華探長。
問題是,坑了徐思齊的90塊銀元,這件事可怎么辦?
還給他?
又有些不甘心,90塊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不還吧,總華探長和徐思齊究竟是啥關系,誰也不知道…
正胡思亂想之際,巡捕阿水已經將徐思齊的財物,一樣一樣擺在桌子上。
徐思齊看了一眼,說道:“錢的數目不對。”
阿水不知道內情,還以為只是正常保釋,翻著白眼說道:“哪里不對?”
徐思齊說道:“我的錢一共是103塊,這里只有13塊。”
“你自己看,白紙黑字寫著呢,哪里來的103塊!”阿水一臉的不耐煩,把物品登記薄扔了過去。
徐思齊拿過來看了一眼,笑道:“要不要我給你們變一個戲法兒?”
“…啥、啥戲法?”
“用酒精燈烤一下,我的103塊銀元就能回來。”
李巡長一聽,這是遇到內行了,即使想賴賬也不可能,要是事情鬧大了,自己一個小小的巡長可擔待不起。
這筆錢只能如數返還,最后還得低聲下氣解釋一番,諸如工作疏忽大意,阿水系臨時人員等等。
徐思齊前腳剛離開,周煒龍后腳就進來了,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登記薄,微笑著對李巡長說道:“看起來,二位的戲法兒,不如那位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