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己不由心
老天師的出現在夏禾眼里看來，的確是情理之中預料之外的一件事。
夏禾并沒有意外于老天師為何會出現在戰場上，只是沒想到相對于眾人眼中最大的威脅嬴勾，對方居然會選擇站出來擋在自己與張靈玉之間。
而且，若是按道理來講，即便她眼下早已今非昔比了，但在老天師這種級別的異人眼中，也未必就真的同樣具有很大的威脅，更不可能與傳聞中的‘嬴勾’相提并論。
此時此刻出現在這里，而非去主動面對嬴勾……
這種事在夏禾看來似乎并不符合老天師的性格，她也很難不懷疑老天師為何不惜繼續放任嬴勾，也要跑到這里來出手救下自己早已經放棄的弟子。
畢竟，按照老天師這樣的性格，顯然更應該以大局為重，而非任由嬴勾在其他地方繼續作惡，自己則無視嬴勾給眾人所造成的損害，跑來這邊故意為難她一個可憐的弱女子。
“呼…”
夏禾并未理會老天師那種用于調侃自己的話，反倒站在距離老人不遠的位置深呼吸了一下，道：
“看來正一的人也都已經下山了，就是不知道您一個人跑來我這邊，究竟是為了救早已被趕下山的弟子，還是像其他人一樣……打算優先處理掉我這全性的妖女。”
“妖女么…”老天師面色平靜的看了看夏禾，眼中那抹金光也隨之黯淡了下來。
“正一道也不是什么真正的隱居之地，同樣也生活在這片由領導們劃分出來的小圈子里，而既然是足以危及所有人的大事，龍虎山……自然也是要聽從領導們共同的決定。”
“所以…”夏禾聽到這話反而微微一笑，道：“您并不是專門來救他，來救這關門弟子的么。”
“我來晚了。”老天師搖頭道：“若非領導們不希望在面對那嬴勾前，我這老東西便被你們耗費了太多力氣，或許……也就能出手救下更多的人了吧。”
說著，
他回頭看了眼趴在地上早已沒了炁息的那如虎，“孩子，雖不知你為何堅持此舉，但也未免把事做的太過了。”
“而且，你心里應該很清楚的，這一切也都并非你的本意，只是那嬴勾用手段……”
“難道您也想勸我收手么。”夏禾微笑著說道：“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您難道還覺得只要我愿意收手，所有人……就都能不計前嫌的接受我這妖女么？”
“如此…”
“您和外面的那些家伙又有何區別，一步步將我這妖女逼至走投無路，結果……卻還不允許我這妖女反抗一切不公，還總說什么一切其實都是我太極端了。”
“呵呵，一群口口聲聲將我稱之為‘妖女’的家伙，費盡心思希望我能與全性一起消失的人們，到頭來居然還想著讓我按照你們的意愿來做，我在你們眼中到底算是什么……提線木偶么？”
“……”老天師。
“孩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老東西我只是希望你們這些年輕人，能在自身所遭受的劫難面前時刻固守本心。”
“如此一來……你們才能證明自己，的確要比我們這些老東西，比外面那些極端之輩更優秀，不然又和你所厭惡的那些人有何區別。”
“我是不希望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夏禾收起了臉上的微笑，抬頭直視著老天師的雙眼，道：
“但，既然世道如此，不妥協就要被消失，不反抗就要被欺辱，想讓自己活的更輕松些……又有什么錯？”
“而且，也正因為我不希望成為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才會選擇跟隨掌門他一起徹底擊垮整個世道，目的……當然是為了今后與我一樣命運的人，能不像我一樣從始至終都沒得選。”
“并非所有人都像你們想象的那樣極端，只是在你們的道路上遇見了太多極端之人，尋求改變……也未必只有讓眾人流血這一條道路可走。”老天師對于夏禾的說法顯然并不贊同。
“沒有力量的理想只是空談，而既然有了力量……那就應該好好思考，該如何利用這份力量，更好也更輕松的解決問題。”
“而你們…”
話說至此，
老天師看向周圍無數躺倒在地上的尸體，道：“你們只是在借著尋求改變的名頭，利用這力量報復自身所遭遇的不公罷了。”
“說是要為這世道尋求改變……”
“但其實，這件事在你們的心中，一直也都只是次要的目的。”
“雖不可否認你們在獲得力量后，做法上也的確是盡量保持了克制，最起碼還有著部分正確的理念與想法，已經比大多數獲得力量的人做得更好了，但這……顯然也還不夠。”
“畢竟，說到底你們總歸也還是，在自己的理念與想法之中，不可避免的摻雜了些許私欲，而為了世道尋求改變這種事，也不該由無法摒棄私心的人來做。”
“呵呵…”夏禾雖沒有否認老天師的說法，但卻忍不住笑了下看向這位老人，道：
“那…高高在上且如此通透的您，可找到了其他更適合做這件事的人，這世上真的有一點私心都沒有，全心全意只為他人而活的人么？”
“……”老天師。
“道理誰都懂。”夏禾見此攤手說道：“但若是無法將其付之于實踐，沒辦法將正確的事情貫徹到底，那最終……不也一樣是個錯誤么？”
“您也是圈子里的一員，具體什么情況您也很清楚，等您找到了更適合做這件事的人，世道上真的出現了一心只為他人而活的圣人，但如果問題早已爆發并招致了毀滅，一切又還有什么意義？”
“您不可能不知道，有時候問題無法解決，不光是找不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更多時候也是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普通人與異人之間的問題如此，我這妖女與諸位‘正常’異人之間的問題……亦是如此。”
“想做的人不好做，想走的路不好走，還都說什么身不由己，這本來就是一句廢話，己不由心，心又豈能由己，可若想一直遵循于本心的意愿，世上……又真正有幾人能夠做到？”
說著，
她眼神堅定的看著圈內被公認為絕頂高手的老人，道：“哪怕是您這位高高在上的龍虎山天師，在這世道面前……又真的可以在任何事情之下，無時無刻都能遵循本心行事么？”
聞言，
老天師望著夏禾略微沉默了片刻，這才終于明白自己眼前的小姑娘，心境上早已落了自己的徒弟不知多遠，完全不像自己預想中的那樣一不小心走了極端。
夏禾或許曾經有過極端的時候，但眼下顯然非常的冷靜與理智，所做任何事也都并非沖動行事，而是在仔細思考后得出的結果。
哪怕…
在做法上難免為人詬病，甚至是被他人視為妖女，她也仍舊堅信著自己的選擇，只是在以并不完全正確的做法，努力達成最終那個一定正確的目標。
而這樣的人…
也是絕不可能會被他人三言兩語所說動的。
“唉…”老天師看了看在場僅剩下但損失慘重的眾人，最終在望向夏禾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倘若所有陷入迷茫之中的人們，都能在合適的時機遇上對的人……就好了。”
這無疑就是用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總結了夏禾之所以被稱之為妖女的原因，也是在感慨夏禾這種命運之人所遭遇的不幸。
不過，感慨歸感慨，可惜歸可惜，為了配合自己對柳小江計劃的猜測，老天師自然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手下留情。
于是，
嗡！！！
一股遠超夏禾見識的強大炁息，當即便從老天師身上爆發了出來。
那股在夜間顯得極為耀眼的強烈金光，就連夏禾也不得不承認老天師的修為水平，可能早就已經達到了所有人都不曾預想過的境界。
而且，由于并未親眼見識過柳小江的全力，夏禾也難免對柳小江的絕對力量產生了懷疑。
因為，
老天師此刻爆發出來的強大炁息，甚至給了夏禾一種絕不可輕易直視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哪怕是在融合了尸毒之后，在柳小江這種妥妥的‘上級’面前，她也從來都不曾感受過分毫。
見此，
夏禾在老天師面前當然也是一點都不敢留守，即刻更是拼盡全力將體內之炁提至目前的極限，達到了在面對張靈玉等人時都不曾展現過的水準。
特殊體質所帶來的能力，炁體源流與六庫仙賊……甚至是對自身修為沒太大幫助的拘靈遣將，也在老天師的面前處于時刻都能被施展出來的狀態。
如臨大敵？不…就算僅僅只是簡單的炁息外放，夏禾也并不會產生自己可能戰勝老天師的想法。
她如此拼盡全力也只是為了在老天師的面前，確認自己相較于龍虎山正一道上千年的傳承，究竟還能把堅持的事情一直貫徹到何種程度。
此外…
雖沒能按照預想的那樣，親手殺掉張靈玉并死在眾人的圍攻下，但若能有幸死在堂堂的龍虎山天師手里，對于她這樣一個從始至終不被社會所接受的妖女，不也是一種規格最高的待遇了么？
自己不過一個凡人，而那…可是天師啊！
嗖！！！
夏禾在努力做好了心理準備之后，自然也就不會再繼續耽擱下去了，以至于力量全開的移動甚至產生了殘影。
而在短暫的破空聲之后，
她已然來到了老天師的面前，掌中由于炁體源流運用而延伸出的絲線，也隨之立即想要穿透老天師身上的金光，試圖以這種最接近炁之本源的方式，讓對方變成一個暫時無法用炁的普通人。
只是…
那在炁面前本該無往而不利的絲線，在老天師面前卻并未發揮應有作用。
哪怕它確實輕易穿透了老天師的金光，并且還成功延伸至了老天師的體內經絡，但那金光……卻根本沒有絲毫的減弱！
“術之盡頭，炁體源流……”老天師望著面前充滿驚訝的夏禾，并未急于施展手段針對這姑娘，反而相當平靜的維持著金光咒，道：
“這句話說的或許不錯，但要明白炁這種東西，本源正是人們生存之根本，先天一炁若是能被輕易動搖，那我們……也就不會再修煉一道上苦苦掙扎了。”
“說到底…”
“這炁體源流也只不過是做到了，古人對炁這種東西的理想狀態，它的確對自身修行的幫助很大，但對他人……也只是一種在了解炁的情況下，試圖阻斷他人炁路運行的手段。”
“而且…”
說到這里，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手臂，利用金光化形的大手，看似不緊不慢的抓向了夏禾，“任何手段也都是存在著極限的，越是復雜的手段這點也就越明顯。”
面對老天師利用金光以炁化形而來的大手，夏禾顧不得仔細思考所謂的神明靈為何毫無作用，當即鼓起嘴巴動用了六庫仙賊所賦予的手段，試圖通過體內特別的消化系統分解金光構成的大手。
而這一次，倒是沒出現任何意外，
老天師用金光化形而來的大手，在接觸到夏禾口中噴出的些許炁息后，即刻就在眾人面前被迅速分解消散，以至于并沒能成功以此控制住夏禾。
但，就在夏禾因此打算暫且后退，考慮神明靈為何不起作用，自己該到底該怎樣對付老天師的時候，她卻發現面前的老者已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
“圣人盜，的確是門很厲害的手段，修為足夠的話甚至堪稱一絕，對待任何‘事物’都是相當的有效，可是它……對你自身的修為卻是毫無幫助。”
老天師面色平靜的站在夏禾身后，就像是在指導后輩們的修行一樣，在交手時主動開口說出了各種手段的弱點。
但殊不知，他老人家此時開口所指出的弱點，在世上其他異人看來也根本不算是弱點，因為就算你知道這些手段存在著這方面弱點，自己……也完全無法憑借它輕松面對這些個強大的絕技。
老天師之所以如此輕易指出這些弱點，也僅僅只是因為他的個人實力與修為……足夠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