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勾可給予他人所謂的不死之身,甚至也不僅只是能讓人長生而已,哪怕心臟被刺穿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陸瑾望著風正豪緩緩開口說道:“這是小黃當初自行離開十佬前,用求真會許多條人命換來的消息,外面的人可能還沒那么清楚,但在座各位……應該都親耳聽過他在趙董面前提及的此事。”
“盡管那紀安之在不久后,便親自為我們證明了,這所謂的不死之身仍有弱點,但即便如此……又能有幾人經得起這般誘惑?”
“所以…”
他拿起一旁桌前的酒瓶,在杯中倒滿了醇香的透明酒水,道:
“我認為一定會有人選擇投靠嬴勾,就為了得到那已從傳說降臨至現實的長生不死。”
“畢竟,異人再怎么特殊也都只是普通人罷了,不…應該說正因為我們是異人,所以比普通人更重視此物,因為我們很清楚長生不死,起碼在古時候并非什么不可能。”
“這種東西就連普通人都會產生幻想,我們這些清楚羽化飛升真實存在過的異人,又如何能在長生不死的面前一直保持平靜?”
“一定會有人選擇投靠嬴勾的,因為對方手中所掌握的籌碼……實在太過誘人了。”
陸瑾雖然為人正直,但卻并不能算是真傻,許多時候他都只是在看清了真相后,固執地選擇了那條最無愧于心的道路。
他雖能保證自己不會因嬴勾手中的籌碼而動搖,但也并不覺得全天下的異人都能像自己一樣不為所動,以至于從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陸家之外的異人們,一定都會在嬴勾的面前選擇頑抗到底。
而風正豪…
最近表現的實在是太過異常了,不管是對王家之前那種壓迫的態度,亦或不久前那種明顯想要拒絕關石花的請求,不打算通過精靈來增強風家與天下會力量的表現,都很不像以往的那個風正豪。
倘若風正豪真是個與世無爭的異人,掌握在風家人手里的天下集團與天下會,也就不會在羅天大醮之前那段時間,表現出那種極為強烈的‘攻擊性’了。
畢竟,直到關于張楚嵐,亦或說是關于炁體源流的事件發生前,風正豪即便表現出了對炁體源流沒想法,只是希望作為八奇技繼承者能與張楚嵐交好的態度,卻也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招兵買馬。
而羅天大醮…
所有十佬都很清楚羅天大醮為何而辦,他風正豪既然對張楚嵐與炁體源流沒想法,也不打算阻止張楚嵐進入天師府受正一派保護,又為何還非要派出自己那對兒女,一起參加天師的選拔儀式?
難道他風正豪真敢染指天師的位置么?
難道他們十佬見面的時候,都已經把事說的那么明白了,他堂堂天下會的會長還不明白么?
他當然明白!
天下會只是個新崛起的勢力,就算躋身十佬也根基不穩,哪怕他有那個野心也絕不敢染指天師之位,畢竟他風正豪既然能白手起家,一手建立天下會并躋身十佬,又怎能看不明白這點事?
他那就是想趁著異人們因為張楚嵐的出現,因為當年八奇技之一炁體源流‘現世’,大多數人注意力都在羅天大醮的時候,想要通過風沙燕與風星潼兩個孩子,展示一下天下會所擁有的力量!
招兵買馬,展示力量…
這怎能說他風正豪是個與世無爭的家伙?
哪怕顧及公司的存在,不敢在混亂的時候,趁亂蓄積天下會的力量,但關石花之前的請求與條件……難道他風正豪一點都不會動心么?
但偏偏…
雖然他最后好說歹說終于是開口答應了,可那一上來不等關石花解釋直接拒絕的態度,以及接受關石花的請求與條件后,卻一直沒有私下與東北馬仙接觸的情況……像是對力量動心了么?
風正豪最近的這一系列表現,不應該是那個天下會的會長,也不該是風家這一大家子的家主。
如果這才是那個真正的風正豪,那么天下會就不可能躋身十佬陣營,風家手里也不可能掌握偌大的天下集團。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種從一開始就在俗世中打拼,好不容易讓風家逐漸發展至今天的野心家,怎么可能會像出家人一樣總是習慣以天下為重。
風正豪用來說給趙方旭拒絕關石花請求的理由,在陸瑾這位老人的眼里看來雖然不能說是不對,但絕不該是出自于一個野心家口中用于推脫力量的關鍵!
野心家居然會害怕自身的力量過于強大?
開什么玩笑!
“那您老的意思是…”風正豪感受著周圍因為陸瑾一番話而投來的目光,等到心臟終于不再由于這突發的‘意外’而劇烈跳動后,不卑不亢的朝著陸瑾微笑道:
“我風家就是這種注定了必然會投敵的人么?”
陸瑾緩緩搖頭說道:“我只是說在巨大的誘惑面前,人性這東西總是表現的很難看……”
“您就是這個意思。”風正豪推了推眼鏡,不以為然笑著說道:
“但這未免也太過武斷了,難道我風正豪就一定得是個野心家,難不成就只有野心家……才能帶領天下集團與天下會,一直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么?”
這句話顯然就是把陸瑾的想法給猜透了,似乎早在陸瑾話才剛說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經知道了對方到底為何會說出這種話,又究竟是基于什么才會對自己與風家產生懷疑的。
所以,只是簡單的一句話,就讓陸瑾支支吾吾的沒了下文……
然而,
“未必只有野心家,才能將天下會發展至今天…”牧由卻突然接過話頭說道。
“但一個合格的野心家,必然也能帶領天下會走到今天,換句話說……若并非是一個合格的野心家,我很難想象其他人若能讓天下會如今天這般,究竟會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付出多少的努力。”
“而且…”
說到這里,
他拿著桌上仍留有不少啤酒的杯子,若有所思像是在分析一樣的說道:
“天下集團與天下會走到今天所經歷的一切,也已經足夠讓一個有能力的普通人,逐步轉變成那種不知滿足的野心家了。”
“對,小牧由說的沒錯,我剛才想說的也是這個。”陸瑾見牧由幫自己說出了想法,立馬點頭贊同了對方的說法,之后或許是由于覺得自己沒證據,心中對風正豪也僅是懷疑而已,于是補充道:
“不過,在座的除了我陸瑾之流,因為是承了家族以往的影響,所以才能勉強躋身十佬之一,以及道門與佛門這樣的出家人之外,又有誰不是渴望自身能擁有‘足夠’力量的野心家?”
在座的人大多并未懷疑風正豪,甚至就連方才開口幫忙說話的牧由,也只是根據江湖小棧內部關于天下會的情報,開口說出了自己對陸瑾那番話的真實想法而已。
所以,陸瑾再次開口將苗頭指向風正豪之后,他們也不禁紛紛再次將目光投向了風正豪,試圖通過接下來的對話來確認此二人為何針鋒相對。
畢竟,陸瑾剛才開口所說的一切,雖然很明顯是在懷疑風正豪投敵,但也顯然沒有任何的證據能證明此事,要不然以陸瑾的那種性格,怕也就不只是坐在這里交流意見了。
“雖然并不貼切…”
風正豪依舊冷靜無比的坐在位子上,甚至還主動拿起酒瓶子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搖晃著酒杯道:
“但如果是那個嬴勾,又或者說是那柳小江,難道各位也覺得他和我一樣……是個野心家么?”
“畢竟,那全性在他手里,可是變成了一個強敵,不僅只是嬴勾個人而已,那些已經得了不死之身的全性成員,加上他們各自本來就能算是棘手的能力,又有幾個真的是我們有把握輕松解決的?”
“相較于現在的全性…”
“莫說只是我風家的天下會,恐怕在座的無論哪一個,也都根本不能相提并論,而這……還是只是那人有所選擇,并未將所有全性成員都視為手下的結果。”
“嬴勾…有野心么?”
陸瑾否定道:“全性與天下會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的?”風正豪搖頭說道:
“大家都只是普通人而已,異人…哪怕是他們這些得了不死之身的異人,在思想上也幾乎與世上的多數普通人無異,唯一的區別可能也只是天下會為正派,他們全性則是那人人喊打的反派。”
“他們是邪門歪道,但不全是邪門歪道,尤其是那些仍然活著的全性名宿,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我們之間的區別,也只是沒有一個好的出身,沒有一個幸運的人生,亦或不懂得妥協。”
“但這些大部分取決于命運的東西,亦或不懂得妥協……這種同樣因命運決定經歷,而經歷逐漸塑造出來的性格,歸根結底也都不能算是人為可控的,除此之外我們又與他們有何不同?”
“我們和現在的他們是一樣的,天下會若是不懂得與世道妥協,那毫無疑問就等于是他們全性,我風正豪是個野心家,難道他嬴勾就不是了么?”
“……”陸瑾。
見此,
風正豪不由得輕笑道:“是的,我們都知道,嬴勾…不,柳小江不是個野心家,他是被公司、被世道、被我們……硬生生給逼成了嬴勾。”
“如果公司沒有那么多疑,真正秉持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規矩辦事;
如果大多數人意志所構成的世道環境沒那么苛刻,打從一開始就沒有那種極端排斥異類的想法,也并未成功塑造出與那蘇誠一樣的極端之人;
倘若,我們不都是只想著為自身牟利,能像陸老、天師、解空大師這樣的老輩一樣,總是會將世道‘大義’作為優先考慮的東西,那么他嬴勾……是不是就不會在此時降臨我們的面前了?”
“所以,柳小江并非什么野心家,考慮到他以往所做的那些事,恐怕之所以打探八奇技的消息,也只是為了幫助高廉的二女兒,而嬴勾就算是個野心家,也完全就是被我們自己給逼出來的。”
“就算天下會與現在的全性本質相同,只是因為是否妥協的問題才代表正反,你和那嬴勾也是不一樣的。”陸瑾皺眉道,他不知道風正豪為何突然提起柳小江,正常面對懷疑不是該避嫌么?
難道自己這次真的懷疑錯人了?
這風正豪一系列不正常的行為,難不成還真是因為他突然變了,而非是想通過投敵的方式為自家謀取更大利益?
“您說的沒錯,我和嬴勾不同。”風正豪這回倒是沒有否認陸瑾的話,而是極為高明的完全不打算避嫌,甚至還一直都順著陸瑾的話說了下去。
“我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并非像嬴勾那樣是被其他人給逼成了一個野心家,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代表野心家,就一定會只想著為自身謀利,就一定會在更大的利益面前放棄人性。”
“畢竟,王家已經給風家做好了榜樣,王藹老爺子就是因為不夠知足,所以才會不知何時摸了那老虎的屁股,而留到最后的……才能是我風正豪。”
“如果說命運是不可知的,那么嬴勾毫無疑問就是王家的命運,也很有可能是我曾經不屑一顧的因果報應,看看王家的覆滅……我風正豪怎敢繼續做那只為自己的野心家。”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野心家并非那么容易改變,那又為何不順應欲望更加‘墮落’,為自己謀利既然不夠,那為大家謀利又何嘗不是更‘貪’,而這種‘貪’…報應也就不是報應了。”
“陸老爺子,不怕實話告訴你,哪怕是到了今天,我也依舊不認為風家,應接納那些精靈蓄積力量,這也正是我為何不與關姥姥接觸的主要原因,畢竟我希望能有更好的方法解決精靈的問題。”
“此外…”
話說至此,
風正豪笑了,笑的非常燦爛,而后對著陸瑾舉起了酒杯,道:
“陸老爺子,我很贊同您對陸家的決定,所以我風家也會在事后退出十佬,解散天下會……盡量不再插手異人事務,風家所有精力也將轉向天下集團,以求后代們能夠徹底擺脫異人的身份。”
“……”陸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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