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算算時間;
考慮到外面逐漸平息的動靜;
老人獨自坐在閣樓書房的桌前,想要通過桌子下面的某個特殊按鈕,叫來附近軍區時刻準備著的防衛力量,以求自己與查爾斯兩個人能在最終活命。
但最終卻還是因為種種顧慮而放棄了此等做法,他并不想讓外面任何人察覺到發生在此地的情況,更不能用大量普通人的死來換取自己與查爾斯的命。
畢竟,事情大多都已經被安排好了,眼下就算自己真被人給殺了,也并不會影響到后續計劃的實施,最多也就是需要由另一個人在未來承擔這份罪孽罷了。
何況,還有柳小江在。
老人并不認為自己一個普通人的死,就會導致二人后續一系列計劃的失敗。
所以,在搖頭嘆息著放棄了活命之后,老人坐在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衣領,隨之拄著拐棍緩慢起身離開了書房,并毅然決然的順著樓梯走向了閣樓的后院。
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的沒有任何價值。
老人雖并未想到自己今天會死在馮寶寶的手里,但也好在事情一步步發展至今天,他認為自己早已發揮了體內的所有光與熱,早已經體現了自己這條老命剩余的最大價值。
因此,
他根本不怕死!
閣樓后院,
查爾斯見到自己面前高高躍起的馮寶寶,釋懷般地閉上雙眼等待著死亡的即刻降臨。
結果,
他明明是在馮寶寶兇狠劈下手中菜刀,才終于將自己的雙眼緊緊閉上嚴絲合縫,但卻遲遲并未感知到刀刃入體的冰冷與撕裂。
接下來,
更是足足十幾秒的時間過去了,
查爾斯這才終于耐不住疑惑睜開了雙眼,親眼見到了原本在自己面前高高躍起的馮寶寶,此刻依舊維持著那種空中用力將菜刀下劈的動作。
只是,
拿菜刀在空中形成了一輪殘月之后,卻并未準確順著自己的頭蓋骨狠狠劈下,反而連帶著手拿著菜刀的馮寶寶一起‘僵’在了空中。
對……就是僵在了那里!
馮寶寶仿佛是被時間所禁錮了一樣,亦或像是電視機畫面被人用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維持著先前動作以一種極為詭異的姿態停滯在了那里!
而刀刃…
也恰好停在了查爾斯腦門上方不足一厘米的位置上,若非完全能感知到刀刃附近所傳來的那種鋒利與冰冷,他甚至會懷疑自己眼前所見到的畫面是否真實無誤!
又或者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下了地獄!
“你做的不錯。”一道突然從背后傳出的清冷聲音,差點把渾身是傷的查爾斯嚇得跳起來。
但好在他如今已經耗光了所有的力氣,以至于就連站著都已經是在咬牙硬挺了,所以也并未針對背后聲音做出太過的反應,幸運的也并未由于劇烈動作而牽動身上的傷口。
“主…主人?!”查爾斯艱難轉身看向自己身后的發聲之人,卻發現來者毫無疑問正是自己那位強大的主人——嬴勾!
倘若換成是以往,
他這種‘未經允許’便跟隨在老人身邊的行為,再見到曾經那位親手殺光了納森島上所有人的主人,心里面也難免會由于自身過線行為而對柳小江產生恐懼。
但眼下,尤其是在知道了自己這位主人,暗地里其實與那位老人是合作關系,而自己又差點死在了馮寶寶手里的時候,他能一回身就見到自己這位強大無比的主人,那該死的安全感簡直爆表!
更何況,自己背后這位強大無比的主人看起來,似乎也并未怪罪自己之前那種‘未經允許’的行為,沒聽見尊敬的主人開口便是夸獎自己這仆人做的不錯么?
“嗯,不要反抗,為你治傷。”柳小江說完便操控著炁息化形出了一只黑色大手,并且毫不耽擱地直接操縱大手伸向了查爾斯的頭頂。
見此,
感受著頭頂那只黑色大手毫無威脅炁息,查爾斯立馬選擇乖乖聽話的敞開了心房,任由身上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如初,也將自己的一部分記憶任由柳小江這位主人瀏覽。
片刻之后,
查爾斯身上密布的傷口就已經不見了,甚至之前被挑斷手筋的慣用手臂也恢復了自如。
柳小江揮手驅散了那只化形而來的黑色大手,并在察覺到老人已從閣樓內部來到身后之時,道:
“還好來得不算晚…”
“我今天要是再來晚一點,您老是不是也就準備赴死了,這是真要把爛攤子全都扔給我來處理啊……您可真看得起我。”
柳小江顯然是很在意老人的死活,因為老人一旦死在了馮寶寶的手里,死在了所有事件徹底告一段落之前,那么事后也就很難有人接替老人的位置了。
畢竟,現今有資格接替老人位置的普通人,思想上可未必真的能與老人保持著高度一致,接下來就算能通過老人死前安排明白計劃的目的,也不一定會希望未來是老人與柳小江所期待的未來。
況且,
老人可不知道自己的所有安排,甚至不清楚自己其實有能力避免損失,所以還要在最后充當那個承擔罪孽的人,這種事情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能有這個魄力么?
柳小江很欣賞也很佩服老人的能力與魄力,所以才愿意在老人的建議下逐漸將計劃完善到這一步。
否則,按照他最初的那種簡單想法,也只是以恐懼逼迫人們必須做出改變,促使人們不得不在死亡面前尋找‘后路’而已。
像現在這樣既要給予人們絕望,又要給予人們希望,還不能把事做得太過的計劃,實際也可以算是老人一個人的想法,因為就是他主動要幫柳小江尋找平衡點,也是他堅持要讓社會發生變化。
倘若在計劃開始前換做其他人,且不說那人是否能像老人一樣不含私心,在執行計劃每一步時都能恪守完全‘中立’的態度,柳小江這異類是否真的愿意承認另一個普通人…也還兩說呢!
一個之前并不存在任何主見,對普通人與異人矛盾視而不見,后續也只是按照老人的安排辦事的家伙,又如何能憑借‘傀儡’一樣的身份取得柳小江的信任?
所以,老人還不能死,起碼在計劃成功與社會真正穩定下來之前,柳小江不認為真的有誰能來頂替老人的位置,也不認為普通人之中真的有誰能比老人做的更好。
至于查爾斯的死活…
柳小江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出手救他也完全就是因為正好趕上了,并且也確實看明白了這貨與老人之間建立起的感情。
而且,就算今天來晚了,他也有能力復活老人。
但那時若是沒見到查爾斯的表現,他甚至也很有可能不會復活這么一個‘外人’,即便這家伙曾經也算是跟在自己身邊的一個手下。
畢竟,此次若非這馮寶寶發了瘋,也根本不會有人敢威脅老人的安全,查爾斯這保鏢是否存在也并不具備什么必要性。
“我當然很看好你小子,畢竟是將來腳下這片土地的守護神,你在未來可比我這老東西重要多了,何況后面的事我也早就已經安排好了,我死不死……影響并不大。”
老人拄著拐杖望著柳小江的背影微笑道,但話雖然是這樣說,心里也是這樣想的,可見到柳小江真的及時趕了過來,跟在自己身邊的查爾斯也并未死去,他也難免還是暗自微微松了口氣。
“五分鐘…”
“想不到你還真的及時趕過來了,難不成你小子現在真的會飛么,又或者說……你們全性的根據地距離這邊并不遠,居然還給我這老東西搞了個燈下黑么?”
對此,
柳小江并未給出明確的回答,反倒抬眼看向了被自己‘定’在空中的馮寶寶,道:
“馮寶寶,這丫頭的精神確實很不穩定,甚至可以說是本就殘破的一張紙,被您那些話給刺激的直接撕成了碎片。”
“那種并不完善的自我保護機制,倒是能讓她變回以前那張殘破的白紙,但誰也不知道整個過程具體需要多久,而且想讓她自我恢復……殺了您這位給予她外部刺激的人,恐怕也是必須的。”
“不過,此次的受害者畢竟是您,所以不知您打算如何處理她這…”
“放了吧。”老人面色平靜的搖頭說道。
“既然你小子都這么問了,那就擺明了是說這丫頭還有得救,倘若真沒辦法了你還會這樣問么,恐怕不用我這老東西說什么……你為了計劃上的穩定,也肯定會把她給殺了。”
“您難道一點也不怪罪她么?”柳小江對此頗為意外的回頭看向了老人。
“要知道……就算真的是有所準備,萬一死了也不影響什么,您老可也還有事沒做完呢,這么一個差點威脅到您老的瘋子,您對這丫頭難道一點也不惱火么?”
“那好…下手吧,就在我面前,把她給我殺了。”老人聞言立即開口說道。
“……”柳小江。
“這不還是么?”老人見到柳小江的模樣忍不住笑了笑。
“你小子明明就下不了手,我之前可在小趙那里聽說過,你和華北地區幾個孩子關系密切,既然都已經給你一個臺階了,你還一個人在那猶豫些什么?”
“難道我這老東西真要她死,你就能對這丫頭下得去手了?”
“您這樣說真的對么?”柳小江故作平靜道。
“如果我真與華北大區的那幾個人關系不錯,那徐三……又怎會死在我的手上?”
“他真的是死在了你手上么?”老人微笑道。
“我怎么記得那徐家的小三,是死在了你身邊一個女人的手里,而且還是在他極大程度冒犯到你的情況下,最終死在了你的示意之下,而并非是被你親手所殺。”
“小江,倘若是個外人,是個與你毫無交情,但明確走在正道上的人,在行為和語言上觸犯了你的逆鱗,一個好人……難道就不會被你親手挫骨揚灰了么?”
“……”柳小江。
聞言,
柳小江幾乎找不到任何能夠反駁老人的話,于是便轉頭看了眼一旁沉默不言的查爾斯,但卻發現對方非常識趣的一直并未認真傾聽二人對話,注意力從始至終都在行動徹底停滯的馮寶寶身上。
找不到發泄口…
他也只能默認了老人所說的一切,而后再次轉頭看向了半空中的馮寶寶。
“那我便領了您這個人情,也替馮寶寶感謝您的慈悲了,這丫頭……之后就由我帶走處理了。”
“她的身世的確很可憐。”老人看著柳小江用了不知什么手段,竟能讓空中停滯的馮寶寶漂浮在身邊,隨之趕在柳小江真正離開前開口說道:
“一開始就沒有,或者說不正常,亦或我們……也許都沒辦法理解她的執著,理智上更不能承認她那為此甘愿搭上自己,以及身邊其余所有人的想法。”
“但在感情上,恐怕就連我也無法否認,她……真的做錯了什么嗎?”
柳小江正要帶著馮寶寶離開此地,聽到這話卻不由得立即停下了腳步,回頭望向了閣樓前與查爾斯一同站著的老人。
“您這又是什么意思?”
“我之所以愿意放過這丫頭,不計較她今天的所作所為,一方面是因為你小子的意愿,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可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老人拄著拐棍緩緩開口說道。
“但更重要的是…”
“我作為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在了解到她的那些經歷之后,也很難不對這丫頭產生同情心,因而……我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反正最多也只是個沒啥志氣的小丫頭片子。”
“但你小子不同,你和我不一樣…”
“當然,我這并不是說你我在感情上有所區別,你是個異類……所以無情,相反我覺得你在這一點上,可能要比我這老東西更人性化,你很在意這丫頭的情況,甚至也希望插手她的人生。”
“我作為她人生之中的一個過客,可以因為同情心而可憐他,但也因為只是個過客……我認為我對她最好的幫助,就是在這個位置上無視她的存在,一直到她哪天真的有了成為威脅的可能。”
“而你…”
“你對這丫頭或許存在著朋友之間的感情,所以才會比我更想要插手她的人生,甚至是想用自以為的‘好意’提前為她安排好一切。”
“小江,朋友之間可不是這樣的,你不是她那個蠢貨老爹,自以為是的安排對她而言……真的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