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好人不好
話音落罷，
老人沒再理會屋內這些所謂的大人物，自顧自地拄著拐棍緩緩離開了會議室。
查爾斯一個膚色都不同的外人，即便是能夠聽懂在場人們的對話，也還是會顧及身份而不敢開口多言。
所以，他只是禮貌的朝著屋內眾人點了點頭，隨之緊跟在老者的身邊一同走出了室內，并在離開時主動伸手輕輕關上了會議室的門。
而隨著老人與查爾斯的離去，
屋內眾人之間也隨之陷入了一片寂靜。
此刻正如在場一些人所預想的那樣，在經過了陸瑾方才的‘口頭提醒’之后，幾乎所有人也都很快便反應了過來，不僅察覺了老人之前那些言論的意圖，也明白了自身想法究竟是有多么愚蠢。
除了唐門，早在剛才保持沉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錯過了給老人留下‘良好印象’的機會，甚至還給予了對方一種此時依舊只考慮自己的負面形象。
屋內氣氛沉默之時，
唯獨并非是異人流派的代表人物，而是以負責人助理身份參與會議的張楚嵐等人，倒并未像周圍的大人物們一樣表情沉重，反而仔細觀察起了周圍在場每個人的小動作。
接著，
張楚嵐便在此時留意到了幾個舉止異常的存在。
任菲與徐四等一眾負責人面色平靜，那是因為他們這些在公司任職的人，幾乎都可以算是那位老人手里的力量，就算真的想以公司的身份做些什么，也絕不是他們自己就能輕易決定的。
十佬們對于老人的態度雖沒那么緊張，但其中幾個可以算是老一輩的十佬們，也難免會因為老人臨走前留下的那句話，而開始考慮自身作為長輩的責任，并且也因此有了些許心不在焉的樣子。
基于老人的身份，
張楚嵐認為在場所有并非隸屬于公司的異人們，即便很清楚自己并未被老人直接宣判死刑，至少也該為自身‘激怒’對方的行為而感到苦惱。
而在場大多數人所表現出來的模樣，也與張楚嵐的猜想幾乎沒什么兩樣，但偏偏就是有人對此似乎毫不在意的樣子，也有人明明可以算是被那位老人給賣了，卻也仍舊還是一副笑瞇瞇的表情。
風正豪，
此人既不是隸屬于公司的異人集團領袖，也并非老人話中那種被明確指出的老一輩；
但作為同樣可躋身于十佬的天下會會長，而且還在不久前通過東北馬仙兒大大加強了自身的實力，這么一個人……居然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惹惱了那位老人的行為？
他那種察覺到自己的視線，甚至就連裝也懶得裝一下，反而朝這邊笑著點頭……又到底是在鬧哪樣？
難道天下會早早就已經對那位老人投誠了？
所以并不在乎老人剛才的那種態度？
而另一邊…
張楚嵐坐在角落里轉頭看向了在場曾與自己有過數次接觸的唐新，免不了因為對方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而緩緩皺起眉頭。
他很不理解本就愈加沒落的唐門，為何會在得知自身將成為后人‘墊腳石’的情況下，還能讓作為唐門門長的唐新在這里笑得如此開心。
難不成只是沒有解釋的‘一定’二字，這種完全無法得到明確答案的回答，他唐門的人……就愿意為了那位老人的愿景拼上一切？
什么祖訓？
當初的那位唐門老門長唐妙興，領悟丹噬死前可是說了要你壯大唐門！
你從那唐妙興手里接過了唐門門長的位子，卻不僅是將被唐門視為機會的丹噬給放棄了，居然還主動站出來接下了不存在明確‘保障’的活兒！
眼下還笑的這么開心…
傻了么？！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
張楚嵐心里差不多也已經有了猜測，明白唐門這種行為可能又是那所謂的民族大義在作祟。
他的確很佩服唐門這種與那位老人無異的想法，但在理智上……卻也依舊還是會覺得站在宗門傳承的角度上，這么做就等于是違背了一個宗門重視存在與傳承的意愿。
高尚么？很高尚！
傻么？很傻！
但也正因此而值得敬佩！
張楚嵐自認為站在唐門的角度上，考慮到近幾十年所遭遇的排斥與沒落，哪怕清楚明白民族大義是所謂的祖訓，也絕不可能做到像唐門這幫家伙一樣無私。
想到這里，
他便再次看向了前方十佬位置上的風正豪，心中對天下會的異常表現也逐漸開始產生了懷疑。
畢竟，天下會若真的早早向那位老人投誠了，剛才又干嘛不與唐門一起站出來有所表示。
風家的天下會明明也是混異人圈子的，卻眼睜睜看著其他大多數人‘被坑’，難道不怕事后被其他人發現了，再讓其他異人將天下會視為‘叛徒’么？
這可不像是風正豪那么圓滑的人會做的事啊……
“哼，為自身而不計代價，為他人卻斤斤計較，最終不免落得一個兩頭都不討好的結局，這還真是一些善用心計之人應得的下場。”陸瑾感受到屋內氣氛的沉重，耐不住性子一針見血道。
“呵呵呵…陸施主不必指責在場的諸位，事實就像老領導所說的那樣，畢竟是人身上很難改變的天性。”解空大師雙手于胸前合十道。
“他老人家顯然也很清楚這點，所以今天才只是來進行一次確認，并未在離開前宣判我們身上的罪孽，也未嘗不是老領導心善所給的一次機會。”
“接下來…”
話說至此，
他直接用目光掃過了在場臉色沉重的大人物們，道：
“事該怎么做，路該怎么走…”
“我相信各位施主經過今天后，應該也都很清楚究竟什么，才是未來對自身…對門派最好的選擇，切勿浪費了老施主離去前的一片好心。”
此話一出，
在場原本覺得未來一片灰暗，起碼很難再被重視的門派大佬們，也都紛紛因此點撥而隨之雙眼一亮，更有人在老者已經離去的時候，摩拳擦掌的表明了自身態度，也不知究竟是在表現給誰看。
許久之后，
屋內因解空大師點撥而恢復來的吵鬧逐漸平息，
被選做此次會議公司負責人代表的任菲，等到在座的諸位異人流派大佬終于不再沉默，才在臺子上再次調整好情緒緩緩開口說道：
“未來是需要我們自己爭取的，一切美好愿景都得在解決了麻煩之后才能認真考慮……”
“關于公司所安排的部署，是否還有哪位前輩存有異議，若沒有……接下來真到了開戰的那一天，所有人都必須按照計劃耐心行事，絕不能在敵人面前展露自身的破綻。”
“畢竟，異人配合普通人支援打頭陣的戰斗方式，或許接下來就能成為我們在面對嬴勾前，將自身損失與犧牲降到最低的一種最佳選擇。”
“若無異議…”
“所有人都不能在開戰以后，因種種理由拒絕配合指揮調遣。”
“我希望在座的諸位都能夠明白，公司從始至終一直都是中立的，并不會企圖通過這場戰爭，來間接改變異人圈內的格局，戰時或多或少有所犧牲……也是誰都無法避免的一種正常情況。”
說到這里，
她發現下方在場的異人流派大佬們，再沒有人像之前一樣害怕自身損失過重，從而總想要開口與公司‘商量’至少要保證些什么，于是便終于暗自松了口氣，道：
“那好…”
“我們接下來統合各方所掌握的信息，以求通過各類細節來尋求戰斗的機會，以及嬴勾等一眾妖人身上所具備的弱點。”
“等下在座的諸位若有補充，也請隨時開口指出問題所在……”
哪都通公司總部，
地下停車場，
查爾斯攙扶著老人打開黑色轎車的車門，并小心翼翼地將老人扶上了車后排的座位，隨之一個人關好車門坐在了車輛的駕駛位上。
“怎么？”老人通過后視鏡發現了查爾斯偷看自己的眼神，不由得微笑道：
“你小子跟在我身邊的時間也已經不短了，難道今天還是第一次認識我這老東西么？”
“呃…嘿嘿，您多慮了，我就是覺得您這樣的人，平日里活得實在是太累了。”查爾斯坐在駕駛位上伸手撓了撓后腦勺，對著后視鏡中的老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如果要我和您調換一下的話，我想我這種人……可能也早就被那么多的糟心事兒給搞到吐血了。”
“所以，除了主人之外，甚至就連當初的那位王也不行，您老才是我這輩子最佩服的那個人，要知道……您老可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啊。”
“呵呵…”老人對此不以為然的笑著搖了搖頭，“我還差得遠了。”
“我也只是不想因為自己一個人的問題，而讓這片無數先輩甘愿為之奉獻一切的土地，短短百年…千年便要像是人類歷史上一樣重回亂世。”
“歷史、先輩…有著那些珠玉在前，我也不過是在按照原定的計劃徐徐漸進罷了，你小子真要佩服我這老東西的話，那可得等我與你那位主人的計劃成功之后了。”
聽到這話，
查爾斯臉上的笑容不免隨之凝固，“您……真的要為這計劃而甘愿赴死么？”
“老領導…”
“我跟在您身邊的時間的確不算短了，所以多少也能猜測出一些您與主人的計劃，如果非要有人來承擔問題發展至今天的責任，為什么不可以是那些曾經默許了一系列問題存在的執行者。”
“您的決策可從來都是按照實際情況做出的，所以真要是有天計較起來的話……您又何錯之有啊？”
“行啊…”老人頗為意外的看了眼查爾斯，“你小子的普通話進步很快嘛，現在都會跟我這老東西文鄒鄒的說話了。”
查爾斯一發現老人有轉移話題的嫌疑，情緒上立馬就開始逐漸激動了起來，語言上也開始隨之變得有些生硬了起來。
“老領導，請您不要轉移話題，我作為您的……”
“那你覺得那些不合格的執行者，亦或是那些相對合格的執行者，又有多少能真正做到主動站出來解決問題。”老人搖頭打斷道。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有人希望永遠活著，有人則希望短短百年能活的更好一些，對存在的問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等待他人……亦或是更有能力的人來解決問題，道德上你也根本沒有辦法說他們罪大惡極。”
“畢竟，他們總能給出相對合理的解釋，以至于讓你根本沒辦法說他們什么，胸無大志、碌碌而為……無疑就是他們這樣的人。”
“所以，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在我這種人的身上，因為就是我這種人‘默許’了他們的存在……”
查爾斯眼見著問題又被引導至了老人身上，不禁急忙開口反駁道：
“可換做是任何一個人，對他們又能有什么辦法，最后還不是只能祈禱他們能有些自覺……”
“所以啊…”老人微笑道：“誰在這個位置上，誰就應該負主要責任，如果連點擔當都沒有，又怎么會被推選上來呢？”
“這種事哪怕是你曾見過的小周，我那個路子些許走歪了的學生，恐怕也會和我是相同的看法……”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
“如果一個好人不想自己太累的話，那就只需要考慮自己所處的位置，具體都應該考慮那些事情，能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這就已經很難得了。”
“若好人都和您一樣，那這好人……可太難做了。”查爾斯語氣逐漸弱了下來，因為他已經明白了自己無論如何，也都很難改變這位老人任何的決定。
“我不在了以后，未來如果有空，多和你那位主人聊聊吧…”老人對此并未否認，而是再次提起了柳小江。
“畢竟，他怎么說也能算是個道士了，而世上早已存在的一些真理，那些同為道爺的老祖宗也只會比我們更清楚，加上自身近年來的一些經歷……你那主人其實比我更適合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開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