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師?!”
趙方旭本就認為柳小江的荒唐話有些不對勁,眼下再察覺身邊的老者對此居然并未意外,反而就像早已料到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情況一樣,隨之也不免情緒有些異常緊張的開口追問道。
“老天師,你們師侄二人……究竟都隱瞞了什么?!”
然而,
在老天師方才開口問詢之后,他便發現此二人皆是沉默的對視,完全沒有人開口回答自己的問題,更無人理解自己心中因未知而產生的莫名恐懼。
畢竟,考慮到當前的場合,以及柳小江的個人情緒,還有老天師的對事態度,無疑都能說明柳小江所言非虛!
柳小江居然不是人……
趙方旭在清楚了柳小江的存在本質以后,除了心中對于世道可能會因此而產生更大變化的恐懼之外,也很快就順著這點想清楚了柳小江身上一直以來的謎團。
連門港斷頭僵尸事件……
孫氏集團罕見的不配合行為……
孫蘭蘭在孫家遇襲事件結束之后,那種對柳小江基于私人角度的默默關注……
現如今,
柳小江明明并非所謂的圣人,卻主動提出了風險極大的計劃,以身飼虎般想要幫助公司與上面,從根源上解決社會秩序的潛在威脅……
原來!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在本質上并非常人,但又極其希望能取得公司與上面的雙重信任,為了……自己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在世上安穩的活下去?!
結果…
柳小江這最大最危險的不安定因素,明明有很大的機會可以永遠安穩下來,卻偏偏被公司和上面兩方主動推到了對立面,以至于讓他對公司和上面……甚至是對人類徹底失去了耐心!
糟糕透了!
這種結果簡直不會更加糟糕了!
“師兄…”田佬的心理活動自然沒有趙方旭那么復雜,老人家對于柳小江這位唯一的弟子,幾乎就是只要柳小江不去作奸犯科,他就會對自己的弟子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但,聽到柳小江方才的那些話,老人家雖然毫不猶豫的選擇相信了,卻也還是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自己的師兄。
“小江他現在才開口說的這些,難道你早就已經知道了么……”
聞言,
老天師盡管一直都在注視著柳小江,但還是無法將同樣也在場的師弟,當成是和趙方旭一樣的外人處理。
他面色平靜的看了看田佬,隨之便在柳小江的注視下點了點頭,道:
“老田,你還記得在山上的時候,小江他曾因為在修煉上出了岔子,導致連續幾天昏迷不醒的那件事么……”
“你讓我親自查看小江的情況,我就是在那時……確認了這小子其實并非常人的情況。”
“既然如此…”田佬自然不會忘掉關于柳小江的每一件事,何況柳小江當初還在龍虎山上修煉的時候,也完全可以算是老人家近些年來比較難忘的回憶了。
但也正因如此。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田佬明顯是在指責老天師對于此事的隱瞞。
“…老田,你冷靜點,事情不是還沒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么?”老天師當然了解相處多年的師弟田晉中,也清楚對方為何會指責自己隱瞞這件事。
“就算我當初告訴你又能怎樣,最多也就是在山上多留他幾年,他畢竟有自己的事要做……遲早也還是會選擇下山,我不希望他在未來選擇下山的時候,會與你我之間鬧得很不愉快。”
“小江這孩子的存在,于任何人眼中都是異類,那么‘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情況也不得不防,關于他的體質……自當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況,老田啊,你這些年過的已經足夠辛苦了,我也是不愿把小江身上的秘密告訴給你……”
“……你明知俗世不可能會接受一個異類,為什么還要放任小江這孩子選擇下山。”田佬對此也不免搖頭嘆息,似乎是在后悔自己的不中用,沒能早點察覺隱藏在柳小江身上的秘密。
“……”老天師并未再次回答田佬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屋內一直都在沉默的柳小江。
“小江,既然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這種局面,你更是自行開口說出了隱藏于身上的秘密,那些曾拴在身后使你不得不艱難前行的韁繩……已經斷了么?”
“已經走不動了…”柳小江看了眼一旁臉色復雜的趙方旭,隨之面色平靜的朝著老天師搖了搖頭,道:“所以…”
“弟子打算扯斷那些拴在身后的韁繩,放棄那條看似溫和卻只會給自身帶來傷害的道路,另一條道路看起來或許會更加兇險……但也未必不能讓弟子最終站在路的終點。”
“你所追求的終點為何物?”老天師想了想再次問道。
“您知道的…”柳小江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微笑著看向龍虎山的兩位老人,道:
“師父,師伯……不管弟子今后究竟會選擇走哪條路,外面又會如何形容弟子這個所謂的異類,也改變不了弟子曾是正一天師道傳人的事實。”
“師恩浩蕩…”
“既然弟子曾答應過您二位,至少不會成為所有人眼中的惡貫滿盈之輩,那么弟子腳下這條路所通往的終點……自然也不會輕易發生改變。”
“小江,你聽為師一句勸……”田佬看著屋內面帶微笑的柳小江,再想起公司和上面最近的所作所為,不禁道:
“你小子還是和我們回去吧……”
“不管公司和上面都做了什么,又是如何辜負了你心中的期待,但最起碼在咱們龍虎山上……一樣能活得逍遙自在。”
說到這里,
田佬不免看了眼屋內的趙方旭,接著像是在威脅的開口說道:
“如果公司的那個蘇誠還不愿意放過小江,正一派的其他人我不敢說,但至少我這沒用的老家伙,絕不會讓你們為難我這一心只想求個安穩的關門弟子……”
“……”趙方旭。
“老田,不要為難趙董,你應該明白趙董現在已經很為難了。”老天師見此開口打了個圓場。
“最近所發生的一切,聽起來都是那蘇誠的意思,只是此人恰好頂替了趙董的位置,坐在了擁有足夠能量的位子上,他一個人……可不能代表世上的所有人。”
話說至此,
老人笑瞇瞇的看向了趙方旭,“趙董您說是吧?”
“…當,當然了。”趙方旭只能在臉上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順著老天師的話點了點頭,道:
“蘇誠肯定不能代表所有人,他甚至連公司的人都代表不了,一切都只是他這種家伙的私人意愿……”
此刻,面對著要與公司和上面決裂的柳小江,就算不考慮正一天師道對于柳小江這名弟子的想法,只考慮柳小江目前所展現出的強大個人實力,他也不愿見到那種魚死網破的情況出現。
畢竟,一個人在短時間內就解決了霓虹和M國兩方的異人勢力,甚至做到了從根本上打擊他國異人勢力這種事情,柳小江所擁有的力量簡直超過了趙方旭一開始的想象……
這種家伙怎么悄無聲息的解決掉?
異人圈子里唯一看起來有實力的老人家,或許出手有可能會解決柳小江這個麻煩的絕頂高手,眼下卻偏偏還能算是柳小江這個麻煩的自己人……
天師府不是不知道一切的起因,也不是不明白公司和上面的決定,甚至還親眼見證了公司和上面的過河拆橋,這種情況下他們基于柳小江并非人類的事實,不找公司的麻煩就已經不錯了!
他如何能在公司和上面都不占理的情況下,僅憑柳小江并非人類的事實……就說服老天師張之維出手大義滅親?!
而且…
他就算真能在大義上,說服張之維出手對付柳小江,也肯定是要在柳小江確實為禍世間的情況下!
眼下……
柳小江只是要與公司和上面決裂,只是要蘇誠這個公司負責人的命,只是想為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復仇,這種事情……能算是在為禍世間么?
蘇誠和曲彤二人的命……
現今一切不都是他們二人所造成的么?
柳小江這難道不是在主動為世間清除禍害么?!
趙方旭越想越覺得自己根本不占理,也不可能有理由說服張之維對付柳小江,于是便再次將希望寄托在了柳小江的身上。
“小江,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只要以正常客觀的角度來看,你就算殺了蘇誠也并不讓人難以理解,但你畢竟是公司臨時工的一員,那蘇誠又是現階段的公司負責人……”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柳小江依舊沒給趙方旭面子,甚至直接開口打斷了對方道。
“公司東北大區的臨時工是柳小江,而我則是恐怖組織全性的掌門贏勾,二者之間并不存在任何意義上的聯系,這可是蘇誠和你們所有人一起做下的決定……”
“你難道還要帶領全性和公司作對么?!”趙方旭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小江,無論蘇誠都做了些什么,都不可能真正抹去所有人認知的事實,你就是公司東北大區的臨時工柳小江本人,贏勾……不過是在你我計劃之中誕生的一個名字而已。”
“我不清楚你都答應了老天師和田佬什么,也不知道你所追求終點又到底存在著什么,但想你以往在公司這邊幫忙所做下的一切,徹底與所有人劃清界限……只會將你自身逼入絕境!”
“您要說的就只是這些么?”柳小江眼神平靜的望著趙方旭。
“我之所以會選擇另一條道路,難道只是我自己一個人的選擇么,蘇誠的死或許只是我個人憤怒的一種體現,但與公司和上面徹底決裂……真的就只是一個蘇誠在從中作梗么?”
“我方才也已經說過了,就算沒有蘇誠也還有趙誠、錢誠、孫誠……”
“我和你們之間的不同,決定了你們不會信任我,甚至無關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又主動幫你們承擔了哪些風險……”
“蘇誠只是一個契機罷了……”
說完,
柳小江緩緩從沙發上起身,站在屋內三位老人的面前,道:
“師父,師伯…”
“弟子不孝,看來今后也是很難再自稱為天師府弟子了,不過若是有機會在腳下的這條路上行至終點,龍虎山……自然也還是弟子的師門所在。”
“畢竟,若是沒機會這條路上行至終點的話,弟子就算是掛念著師門也只是在給龍虎山抹黑,甚至還有可能會給山上的大家帶來負面影響……”
“今日之后…”
“小江無法保證自己的未來,也無法保證不會牽連龍虎山,但至少還會記得自己都答應過什么,至少還會努力堅守本心所追求的一切……無愧于心。”
“如果未來的某天,天師府為了所謂的大義……小江自然也會念及往日的師門情分,對一些行事不太過分的正一弟子手下留情。”
“而另一種情況……”
說著,
他看向坐在沙發上不悲不喜的老天師,最終卻并沒有開口說出個所以然,只是眼神復雜的搖頭嘆息道:
“聽天由命吧……”
隨后,
他最后看向坐在沙發旁輪椅上的憤怒老人,努力在臉上擠出了一絲微笑道:
“師父,弟子對您有愧……”
話音落罷,
柳小江轉身走向房間的玄關,完全不敢去看田佬臉上的表情,只是想著立刻離開這個地方,以免自己心中的弱小逐漸發酵。
“小江!小江!柳小江!你給老子回來!回山上!咱一起回山上!俗世不愿接受你!為師接受你!龍虎山接受你!正一派接受你!你……咳咳咳!!!”
聽到身后的劇烈咳嗽,
柳小江站在玄關停下了腳步,雖然并沒有回頭的意思,但卻還是強忍著語氣的顫抖,故作平靜的說道:
“趙董,是您把家師找過來的,如果家師因此出了什么意外,我會把這筆賬一起算在公司的頭上,而不是那個所謂的‘蘇誠一人而已’……”
“至于在今天過后,您到底要不要把一切,都告知于公司和上面的那些人,看在往日您對我的照顧與支持上,不管您究竟選擇怎么做,小江都不會有任何怨言……
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