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陰
次日，
四家之一，王家，
祖宅內，
風正豪面帶笑容的走進屋內，看見正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王藹，臉上的笑容也更加真誠了幾分。
“老爺子，天師府那邊的消息，您這邊已經聽說了么？”
“天師府？”王藹聽到‘天師府’三個字微微一怔，隨之收起臉上的戲謔表情，放下手中造型簡單的瓷器茶杯，道：
“張之維么，他那邊還能發生什么大事兒，難道全性那幫貨色又去搗亂了？”
“您還不知道？”風正豪沒有在意王藹針對自己的那種戲謔表情，反而還恭恭敬敬的走過來，親自拿起水壺給對方斟茶，道：
“哦，事情是這樣的，老天師十位弟子……不，除了早些時間仙去的梁道長之外，現在應該也只能說是八位弟子了，因為其中最年輕的那位……目前也已經被逐出山門了。”
“就是那個張靈玉？”王藹聽見這事兒也很是驚訝道：
“那小子不是他張之維最得意的弟子么，怎么會在這種節骨眼兒上把他從正一派除名……”
“據說…”風正豪給王藹斟過茶以后，面色平靜的做到了一旁，回答道：
“全性四張狂之一的刮骨刀夏禾，昨日突然在龍虎山上發瘋似的大鬧了一番，還使用能力影響到了不少正一弟子的清修，最終也導致老天師不得不親自出手將其制服……”
“就這？”王藹疑惑道：“這件事和張靈玉被逐出山門有什么關系？”
“此事乍一看也沒什么，畢竟全性的人無故發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問題怪就怪在那個夏禾被老天師制服以后。”風正豪趕緊解釋道：
“張靈玉居然不顧同門所受的傷害，主動站出來跪在地上為一個全性妖人求情……”
“對此，老天師雖念及往日的師徒情分，以及其他弟子并未死傷的事實，選擇放過了那個刮骨刀夏禾，但也即刻與張靈玉斷絕了師徒關系，甚至還將自己這位最得意的弟子，主動逐出了山門。”
“哦？”王藹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嘴角，明顯樂于見到天師府的丑聞。
“那他張之維此次就是，不想讓人認為高潔的天師府，居然在暗地里和全性有聯系，所以才會忍痛做出了這般決定？”
“應該是的…”風正豪點了點頭。
“那你小子，為什么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我？”王藹忽然瞇起眼睛看向了風正豪。
“…老爺子，您真的不用總這樣防著我。”風正豪不免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道：
“曾經，晚輩確實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為了自身與天下會成員們的利益，或多或少的開口頂撞過您這位長輩，但在龍虎山上了解到當年的那些內幕，現在也只想著報答您老對我們風家的大恩。”
“畢竟，當年的那些事兒到底有多亂，涉及八奇技的事情又有多危險，如今只要是個對此略有了解的人，那就都明白……是您老在當年的那場大亂之中，開口保下了我們這些風家的小輩。”
“此等救命之恩，晚輩沒齒難忘！”
“哼哼…”王藹的眼中再次閃過一絲戲謔，“說的倒是好聽，誰不知道你天下會的風正豪，那是個有能力白手起家的聰明人？”
“唉…”風正豪搖頭嘆息了一聲，但卻仍然面帶恭敬的微笑道：
“老爺子，看來就算我最近時間做了這么多，您也還是不愿接受我的報答啊，不過……接不接受是您的事兒，報不報答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您總不至于讓我最終成為一個知恩不報的小人吧？”
自從羅天大醮結束以后，
風正豪的天下會，便開始加深了與王家的交流與合作，甚至還在經濟方面給予了對方很大的幫助，導致王家上上下除了王藹老家伙之外，基本上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這種報恩。
更有甚者，還將天下會當成了王家的下屬組織，把風正豪認作成了王家忠實的追隨者……
此外，甚至就連風星潼和王并的關系，居然也在風正豪的耐心叮囑之下，發展成了一種疑似小弟與大哥的朋友關系。
這些事兒現在看起來，估計所有人都會認為，天下會這個年輕的異人組織，最終還是在龍虎山認清了現實，不僅只能打碎了牙齒往肚里咽，還必須要巴結著在拘靈遣將上更強于自身的王家。
風家和天下會，已然名存實亡，王家……才是背后的領導者。
但，所有的聰明人也都明白，風正豪是個極有能力的存在，這么一個有能力白手起家，建立天下會讓風家躋身十佬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甘愿屈居于王家之下？
王藹一開始也是這么認為的，甚至于王家的其他人大多也都如此，可是在糖衣炮彈不斷的狂轟亂炸之下，至今卻也依舊僅剩下了王藹一人，仍對風家抱有著尤為強烈的戒心……
“哼，隨便你…”王藹考慮到風家的能力，即便是不會信任風正豪，也不打算現在就撕破臉皮，這至少要等到對方沒有利用價值以后再說。
見此，
風正豪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多說，而是再次提起天師府那邊傳來的消息，道：
“老爺子，我之所以會把天師府的情況急著帶回來，也是覺得您可能會很樂于見到此事的發生，如果對張靈玉有些在意的話，也可以盡早的詳細計劃一番。”
“就比如…通天箓。”
說到這里，他抬眼看了看面色如常的王藹，繼續道：
“柳小江在得到通天箓的時候，曾親自將其拓印了兩個副本，一本交給了天師府代為保管，另一本……便是交給了這個張靈玉。”
“張靈玉修煉的半部雷法，乃是前人修改過的陰五雷，他對于此事似乎存在著某種心結，有段時間更是一直把陰五雷當成陽五雷來用，由此可見……他對于陽五雷很有可能也存在著某種執念。”
“張靈玉從小就在天師府出家，即便正一不曾將婚娶視為禁忌，但也不難想到一個自幼出家的人，會對此等事情抱有著怎樣的一種態度……”
“所以…”
“我認為張靈玉很可能對陽五雷存在著執念，甚至對自身走泄元陽之事也一直都抱有著遺憾。”
“柳小江之所以把通天箓交給張靈玉，也很可能是因為通天箓所擁有的那種能力，那種可讓并非出身于符箓派之人，最終也都能成功掌握符箓的能力，或許就可以通過符箓的方式，解開對方的心結。”
“畢竟，天師府最為寶貴的五雷符，貌似就是五雷正法的一種符箓形態，使用出來也幾乎和真正的五雷正法沒什么區別，使用者也不需要再去考慮陰五雷和陽五雷的問題……”
“你覺得我可以在張靈玉的身上得到通天箓？”王藹忽然開口打斷了風正豪，眼中在說話時閃爍著明顯的寒意。
“小子，你是想讓我王家去動張靈玉，然后再被張之維那老東西報復么？”
“老爺子，您誤會了。”風正豪低頭道。
“事兒我已經說了，您怎么做也不是我所能決定的，您眼下所說的這些又何從談起呢？”
話音落罷，
風正豪抬頭直視著王藹，恭恭敬敬的微笑著說道：
“老爺子，當初離開龍虎山的時候，為了表達風家對您的感激，您讓我派人去監視柳小江的事兒，我可也是沒有絲毫猶豫的接下了，即便最后被公司的人問詢起來，風家也不曾出賣過王家。”
“這件事最終沒能辦成，或者說風家沒能力促成此事，這個錯……晚輩認了。”
“但錯是錯，認歸認，晚輩不想因為風家的能力問題，最終影響您老對我們風家的看法，所以針對通天箓的事情一旦有所轉機，自然也就要及時的把消息傳達給您老才行。”
“至于之后該怎么做……”
“您老可以自行決定，如果有需要用到風家的地方，您老也可以盡管和我開口，無論是什么事兒……自當拼盡全力的給您辦了！”
聞言，
王藹緊緊皺著眉頭，滿臉皺紋的看著風正豪，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說道：
“這次張靈玉被逐出山門的事兒，究竟會不會和柳小江的情況……”
“情況不同。”風正豪心領神會的解釋道：
“柳小江為了通天箓而離開天師府，既可以說是天師府不想此事纏身，也可以說是他在主動給天師府擋事，無論這其中到底有沒有所謂的‘背叛’，但在大多數人的眼里看來，也沒法說天師府的不是。”
“但張靈玉卻不同，他是在天師府出現了禍亂之后，不僅沒想著‘在人眼中’幫天師府擋事，反而是在給天師府的名聲抹黑。”
“如果天師對此沒有任何作為，放過了在山門內大鬧的夏禾，也不對他的行為予以否認，事后就一定會給人留下話柄，也會讓別有用心之人，以天師府‘包庇’全性而大做文章。”
“屆時，就算不會有人相信天師府和全性之間有聯系，但此事的種子……也就確確實實的種下了。”
“但他張之維還是理智，并沒有袒護自己的弟子。”王藹不悅道。
“是。”風正豪點了點頭，隨之繼續道：
“老天師依舊選擇了大義，并未因為得意弟子和全性的關系而產生猶豫，做法上也沒有給人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話柄。”
“但，此事還不算完，若想一直不給人留下話柄，那就必然真的將張靈玉逐出山門，事后也不能因為任何事再去幫助對方，否則……便是欺瞞世人。”
聽完這些話，
王藹頓時沉默了下來，眼中卻已然開始不斷閃爍，明顯就是對張靈玉的通天箓動了心思。
一旁，
風正豪察覺到王藹正在思考，也就立刻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坐在椅子上等待著對方接下來的吩咐。
眼神，
平靜如常。
與此同時，
江西龍虎山風景區，
旅館內，
張靈玉一臉苦逼的坐在沙發上，任由對面的沈沖與夏禾怎樣開導，也都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要命模樣。
他昨天跪在地上為夏禾求情的時候倒是果斷，但卻根本沒想過自己會因為此事被逐出山門，離開自己視為父親一般的長輩，以及生活了二十年左右的熟悉家門。
為什么？
張靈玉直到現在為止，也都沒能想清楚自己為何會被逐出山門，但基于對老天師由來已久的‘信任’，也能確定師父一定有著自己的理由，否則這次的懲罰也不可能會如此嚴重。
但如此一來，他徹底陷入了一個死循環。
他知道老天師肯定有理由這么做，卻不清楚老天師這么做的理由，明白其中一定是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可想來想去……也不覺得自己為夏禾求情，居然會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
從始至終，哪怕是老天師在做決定的時候，已經開口提醒了很明顯的幾句，
張靈玉也根本不覺得自己無法直視內心的行為，才是最終促使老天師將其逐出山門的真正原因……
另一邊，
夏禾看見張靈玉這種死人一樣的狀態，也是忍不住撇嘴搖頭暗嘆這個榆木腦袋，心里也隨之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愧疚感。
沈沖看著張靈玉的模樣，又察覺到夏禾的狀態有些不對，不免深感頭痛的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道：
“靈玉真人，你其實沒必要這樣，不就是被逐出了山門么，你就當是奉命下山入世……不就行了？”
“…”張靈玉抬眼看了看沈沖，但卻還是什么都沒說。
“…嘖，這可真要命啊。”沈沖想起柳小江臨行前對自己說過的話，于是繼續微笑著說道：
“靈玉真人，我覺得以老天師的修行，未必是惱怒你幫夏禾求情的行為，也不可能很在意龍虎山于他人眼中的看法，不然……當初又為什么會做出留下通天箓的決定？”
“要知道，通天箓可是甲申八奇技之一，甚至還有可能是引起當年大亂的源頭，老天師若真的是個怕事兒的人，又怎么會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將通天箓收歸天師府代為保管？”
“此外…”
“老天師一定知道通天箓可能會引發的亂子，但他為什么沒有從你手里，要走柳小江給你的通天箓副本，又為什么在明知道這東西很危險的情況，還做出了將你逐出山門的這種反常決定？”
“這時候，再想想老天師當時和你說過的話，難道你還不明白么？”
“什么？”張靈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終于開口表達了心中的困惑。
“老天師……這就是在考驗你啊！”沈沖笑道。
“……”夏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