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經歷過當年的舊人就算再少,也不是只有您和老天師二位,所以小子我之前就轉了這一圈兒,向所有我能見到的老人們,請教了關于甲申的事兒……”
“哦?能有收獲么……”
“有。”王也堅定道。
“龍虎山,少林寺,火德宗,鐵掌門,靈隱寺……等等等等。”
“我在見到這些經歷過當年的老人們之后,于是就提出了一個在甲申里最關鍵的問題,那便是……八奇技到底是怎么得來的。”
“那…有答案么?”周蒙問道。
“沒有…”王也搖頭道。
“嗯,都沒有給你答案,這就是大家的相同之處吧…”周蒙點了點頭。
王也看了眼自己的太師爺,沒有開口反駁老者的意思,而是繼續道:
“但其中的不同,是他們面對問題的態度,警惕,疑惑,平靜,和藹……什么樣的反應都有。”
說到這里,王也一臉無奈的攤了攤手,道:
“唉,也許他們有人知道,也許真的全都不知道,畢竟也都是些老江湖了,我是沒法子分辨他們的真假啦……”
“…那你小子這么做還有什么意義?”周蒙疑惑道。
“嗯,如果我不是術士,這些信息當然沒有意義。”王也忽然一拍大腿,認真道:
“所以,我接下來做的,就是在內景中提問了,而我的問題是……在這些人里面,究竟哪個知道八奇技的由來。”
“太師爺,您知道那是個多大的問題么,我估計就算集合現在已知的所有術士之力,也根本沒有一絲解開這個問題答案的可能,但這個問題的嚴重程度本身,也說明了這些人里的確有人知道。”
周蒙睜開了瞇縫的雙眼,道:“…你沒能力解開它,僅憑問題的嚴重性進行推測,如何能夠……”
“天道或許會迷惑人們,或許會有點答非所問,或許還會故意把問題的范圍擴大,但它不會騙人……不是么?”王也道:
“所以,根據一開始的問題,我接下來又提出了很多問題,但只要是涉及甲申或者八奇技的,也就都和之前的局面相同……根本無從破解。”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在內景中不斷的提問,我并不指望在內景中尋到答案,因為在面對無從破解的問題時……一味的猛沖猛打也絕不是術士之道。”
“術之道在于易,即是變化之道。”
“這事兒換個角度來說,我是覺得如果在問題當中求不到答案的話,通過不斷對問題的本身進行比較。也未嘗不能從中發現一些有用的信息。”
“數月前,在龍虎山下來后,因為一些事情的影響,我在進行推演測算的時候,只要面對自身很難解開的答案,就總會通過這種方法來獲取一些大致正確的信息,甚至還曾對此進行過驗證。”
“怎么講?”周蒙皺眉道。
“它是對的,這種方法沒錯,錯的只可能是問的問題,也可能是提問的人沒能找清方向。”王也回答道。
“此外,還能確認的一點便是,天道會根據問題的嚴重性,對提出的問題進行某種并非謊言的‘掩飾’。”
“就比如,當我根據自身所了解到的情況,不斷在內景中以此來進行提問的時候,就曾問到過一件事……鐵掌門的門長意味著什么?”
“但有趣的是,即便鐵掌門給我的感覺,是并不了解當年那些內幕的人,這在內景中卻也依舊是個無法破解的大問題!”
“天下會會長的意義,上清派掌門的意義,火德宗門長的意義,唐門掌門的意義……這些問題也全都一樣,都是無法破解的大問 題!”
“為什么…”
“這些人里明明一定有人不知道當年的內幕,就比如天下會的風會長,他若是知道當年的內幕,又怎么可能不曉得王家的事兒?”
“明明是些看上去和甲申之亂,和八奇技之間沒有絲毫關聯的問題,為什么會在內景中呈現出相同的嚴重性?”
“這是因為……”
“天道在進行某種并非‘謊言’的掩飾,或許其中某個門派掌門的意義,就和甲申與八奇技之間有關系,所以為了不讓人察覺到這點……它索性就用‘掌門’這個相同點,將問題給混淆了。”
“那又能說明什么?”周蒙搖頭笑道:“全都只是你小子的推測,不是依然沒有答案么……”
“這至少可以說明兩點。”王也抬手比出了兩根手指,道:
“一,異人流派的繼承,大概率會與甲申和八奇技有關。”
“二,天道的欲蓋彌彰……”
話音落罷,他抬頭看向對面的太師爺,問道:
“太師爺,您覺得所有的這些人,都知道八奇技來源的可能性有多大?”
“……”周蒙。
“那么也就是說,我猜想的可能性極大,其中有的人知道,有的人不知道?”王也道。
“那您給小子解釋解釋,為什么他們中的所有人,都變成了一個無法解決的問題?”
“……”周蒙。
“術士就是在利用天道的漏洞,而天道也總會在堅持‘自我’的情況下,用自己的方式來防止術士鉆空子。”王也沒有在意周蒙的沉默,繼續道:
“小子我這種通過類比問題的嚴重性,再利用合理分析與推測得出可靠信息的方式,確實也可以算作是一種鉆空子的行為,一次兩次或許還可以……次數多了,我猜它也不可能繼續放任下去。”
“畢竟,如果事情還像是開頭那兩次一樣,這些問題在內景中所呈現出的嚴重性,自然也會根據這些人對甲申與八奇技的了解程度,展現出完全不同的樣子……”
“如果是這樣,那么真正了解八奇技來源的人,也一定就會被術士從中輕易的排除出來,因此天道也一定會在內景中掩蓋掉這種差異……”
“關于八奇技的來源問題,各大流派中一定有人知道……這便是小子我所得出的結論了。”
說完,
王也眼神詢問的看向太師爺,道:“這時候再想起您曾經的那句話,我覺得您很有可能也是清楚這件事的人。”
“而且,就算暫且不說這件事,以小子我對世上異人固有的觀念,來進行某種沒有根據也近似于腦洞的猜想……”
“如果說這些流派的繼承人當中,真有知道八奇技來源的人存在,那么天師……肯定就是其中幾率最大的那一個!”
“然后…”
王也朝著太師爺緩緩攤開手掌,道:“沒有天師的魄力,但是有某個決定性的共同天,您…不,或者說我們武當與天師府有什么共同點么……”
“悠久的歷史?”
“奇妙的獨門手段?”
“我覺得這些可都不像……”
“對了,倒是有一點,雖說有點胡思亂想,但也是我突然間想到的。”
“但這不止我們武當和天師府,其他擁有這個特點的流派繼承人,在面對我的問題時……現在仔細想想他們在態度上,也確實和沒這個特點的流派,存在著一些微妙的不同啊……”
“…什么特點?”周蒙平靜道。
“張道陵。”王也略微沉默了片刻,隨之緩緩開口說出了幾個震鑠古 今的名字。
“道濟。”
“達摩。”
“魏夫人。”
“三豐真人。”
王也的話音止于‘三豐真人’,尤其是在談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一直都在觀察著太師爺的表現,卻發現對方依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不管是羽化也好,還是個人的覺悟也罷,或者還有其他的什么稱呼。”
“但世上的某些流派,也確實是由這些傳說中已經超凡入圣的前輩所創,這應該就是他們與其他年輕流派之間的區別了。”
“小子現在覺得,內景中被故意掩蓋的,應該也就是這個差別,換句話說……甲申中的八奇技,與這些神圣的創立者有關,我猜的對嗎?”
“…”周蒙一臉無語的看著王也。
真能自個在那瞎琢磨!
這貨下山以后咋不去給人說書呢?
肯定餓不死啊!
柳小江躲在山洞通道的側面聽完了這些話,雖然并不認為王也這些話全都是錯誤的,甚至還覺得這貨真就找準了一個正確的方向,但要說這些大道祖師對八奇技有著決定性的作用……也太扯了。
這事兒真要計較起來,或許可以說和祖師們有關,但也可以說是完全沒有關系。
畢竟,按照田佬當初所表達的那種觀點,
柳小江直到現在都覺得八奇技這東西,大概率是無根生他們當年根據‘道’所領悟出來的,那些祖師們也一定知曉能夠促成八奇技的‘大道’,但卻一直都沒有真打算讓這東西現世的想法。
道是道,八奇技是八奇技,它即便是由道而衍化的產物,但也并非就是道的本身含義。
或許…
八奇技的誕生,以及它在世上所引發的亂子,恰好就能驗證那些開山立派的祖師們,為何會在明明知曉大道的情況下,還不愿讓每個人都有接觸大道的機會,只是一味地傳承下去靜待著有緣人。
道生一,一生二,三生萬物……
每個人的道都是不同的,對道的理解肯定也有區別,自己參悟的大道并非適合所有人。
得道之人開山立派,卻只傳授一些不影響他人悟道的基本手段,保證門下弟子不會被自己所‘耽誤’的情況下,還能讓門人有機會參悟出屬于自己的大道……
這便是修道之人以‘修身養性’為主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么做或許會被門下的弟子所不能理解,也許會讓人誤會祖師們是否真的得道了,但對于這些不能理解的人……講再多又有什么用?
這些人的目的是真想要得道么?
哪怕退一萬步來講,這些人也是真的一心求道,但能夠出現這種想法……是不是也就已經離道更遠了?
對于這些人…
你把自己所參悟的大道拿出來擺在他們眼前,估計也就只會出現和八奇技這種東西一樣的結局……這不是害人么?
如果事情真像田佬所說的那樣,那么單在‘傳道難’的這件事情上,
柳小江其實和一開始的無根生是一樣的,他也非常贊同那些祖師們開山立派后的做法,此外就算認同紫陽真人那種‘一視同仁’的觀念,也并不會認同這位先人在秦嶺那邊亂為人師的行為。
盡管非常現實,但人和人之間就是不同的,哪怕是在修煉悟道的天賦上……也一樣!
許久過后,
柳小江了解到風后奇門已經被毀,周蒙師叔同樣也不打算多說什么的事實,于是便放心的提前離開了山洞內部,回到了陳金魁疑似‘埋伏’王也的位置附近。
他這次之所以會來武當,一方面就是由于種種考慮,打算斷了風后奇門的傳承,而另一方面……便是確認王也不會將風后奇門繼續傳下去。
故而,像是陳金魁這種想得到風后奇門的家伙,在柳小江眼中看來也同樣是個不小的麻煩。
因此視情況而定……
他就算出手廢了陳金魁也不是不行!
此時此刻,
柳小江已然戴上了戲劇臉譜,隱蔽了自身所有顯而易見的炁息,讓任何人都無法從外貌與炁息上判斷的身份!
另一頭,
王也一手提著油燈似的現代燈具,一手拿著手機翻看著通訊錄,仍在思索著關于甲申與八奇技的事情,全然沒有察覺自身已被陳金魁盯上了。
武當山腳下,
“王大師!”
一道巽字類的術法隨之呼嘯而過,頓時就讓王也警惕著收起了手機,關掉了手中的燈具放在了一邊,四處觀察著這道聲音的來源方位。
“王大師,您不用找我了,上次向您討教之后,魁兒我就知道了,您的手段舉世無雙,在它的領域里,別說三次……您就是給魁兒三萬次機會也沒法得手!”
“我想明白了,我唯一…”
話都還沒說完,
陳金魁的聲音戛然而止,圍繞在王也身邊用于隱藏方位的巽字術法也隨之失去了作用。
“誒?魁兒爺?怎么突然不說話了?”
王也察覺到陳金魁忽然沒了動靜,一時間由于沒找到對方所在的位置,也還真就開始變得有些慌了起來。
然而,
下一刻,
王也就聽見了不遠處傳來了‘淅淅索索’的腳步聲,親眼看見一個帶著臉譜的陌生人,正拎著昏迷不醒的陳金魁朝自己走來。
“你…”
“王也,把風后奇門交出來,否則……算了,我也不會威脅別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柳小江嗓音沙啞的打斷了王也,隨手便將陳金魁扔在了某棵樹下,而后一步一步的朝著對方繼續走去,完全沒有在意術士可能早已布下的奇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