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塵之也知道三味酒莊不是良居之所,他決定聽從勸告,交出靈田:“前幾天,那位上宗弟子喬劍萍來打聽小湯閨女的消息,我當時問過她,獅井茶莊在冰華山有沒有閑置茶田,她見我有搬遷意圖,就給了我一份手諭,讓我去找莊主喬孝恭,應該會安置我。”
丁塵之的道心極其堅固,可謂百折不撓,明知自己壽元不足,回鄉養老才是他最好結局,他偏就不認命。
他寧愿累死在冰華山,甚至是死在魔修手上,也絕不會返歸故鄉等著坐化。
那對青年男女見他如此頑固,俱是一臉發苦:“老爺子,這冰華山不是什么好地界,魔修隨時都會流躥到田間,風險這么大,你又何必執著留下?”
丁塵之態度堅決:“我是肯定不會走的,這點不容商議。”
他從少年開始定居在金露酒莊,三十年間埋頭耕種,從未遇上一次生死劫難,但修為也止步于練氣四層,再也精進不得。
自從他搬來冰華山,幾乎年年遭遇殺身之禍,但奇怪的是,才短短十余年,他修為反而突飛猛進,如今已經增長到練氣第八層,他平均數年就能突破一次。
他并不否認,這是受益于首批入駐冰華山的契機,他剛來那幾年,采摘到不少冰花冰果,其中不乏千年火候的雪蓮花,但還有一點也不能忽視,是死亡壓力把他的潛能徹底逼迫了出來。
丁塵之覺得自己的大道,將成于憂患,毀于安樂。
因此他不會離開冰華山,他如今也一點不懼怕北域魔修,反倒是把魔修劫掠當作是磨煉他修行的捷徑。
所謂百煉成鋼,大抵是指丁塵之這種草根修士。
當然這種修行感悟,完全是丁塵之從血火中得出的經驗,他無法對后輩們講,因為即使講了,年輕人也理解不了其中艱辛。
他望了望面前這對青年男女,暗自搖了搖頭,這兩個后輩的修行意志都不夠堅決,資質與樣貌也不夠出色,這讓他不禁想念起丁醒來。
大約在八年前,他從伍士宗那里收到一份信符,并被告知,丁醒死在了卷塵山,丁醒是他物色的繼承者,結果英年早逝,如果他再出個閃失,那丁家以后就沒有人看護了。
于是他專程返回老家一趟,一口氣挑走四個孩童,當時他受賜的田產極多,養得起四個后輩。
面前這對青年男女,是丁醒堂弟與堂妹,比丁醒小了七八歲,今年年滿二十,那男修叫丁少磊,身上有與丁醒相似的穩重氣質,但沖勁不足,那女修叫丁玉凝,膽子夠大,做事也果斷,卻偏偏缺少女子該有的心細如發。
這兩個孩子結合起來,能夠委以重任,可一旦分開,便不入丁塵之的法眼了。
至于另外兩個后輩,還是十二三歲的小童子,被丁塵之嚴加管束,整日都待在洞府內修行,其余雜務一概不讓插手。
眼瞅著丁家最后一片靈田要被收走,丁塵之需要給家事做一些安排:“過幾天,我會去拜見喬孝恭莊主,如果他愿意收留我,那我會帶著阿凡與阿楠去投靠獅井茶莊,至于你們倆,如果不想跟著我寄人籬下,那就返回老家去,我不會強迫你們留下。”
丁少磊與丁玉凝聽了以后,心里極是為難,他們至今適應不了仰人鼻息的生活,都不想繼續受氣,但他們也明白,身為丁家一份子,必須共進共退,家族崛起才有希望。
丁少磊忍不住問:“萬一獅井茶莊不愿意收留呢?”
丁塵之正欲回話,忽聽一陣激烈的叫喊聲傳進山谷,三人轉望過去,無不是神態大變。
但見山谷的入口處,一個**女子正在倉皇狂奔,她肩頭與臉上布滿了鞭痕,顯然是受了極重折磨。
她跌跌撞撞沖向丁塵之三人,嘴里凄苦嚷喊:“丁伯伯,丁伯伯,救救我,快救救我呀,唐邈又在打我,快要把我打死了…”
這女子所受的苦難,造成丁玉凝花容失色的緊張感,她上前抓緊丁塵之的手臂,低聲說:“老爺子,你可不要為了這些靈田,把我隨便嫁出去,如果落得像伍昭英這樣的下場,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丁塵之拍著她的手背,鄭重說道:“你放心,老祖我絕對不會逼你去嫁不愿嫁的人!”
丁塵之一定會踐行這份承諾,他不會讓丁家女像伍昭英一樣淪為貨物籌碼。
正說著,伍昭英已經跑到跟前,撲騰跪在丁塵之腳下,拽著他的褲子哭訴:“丁伯伯,求你給我姑姑稍個信,讓她來救我,如果她再不來,我肯定要被唐邈活活折磨死,求你可憐可憐我,幫我一次吧!”
十多年前,丁塵之之所以被放逐到冰華山,完全是由伍昭英一手造成,丁塵之曾經埋怨過這個刁蠻女子,但在伍媛芳隕亡以后,這份怨恨已經煙消云散。
隨著伍媛芳這批玄胎修士死去,金露酒莊的伍家人與孟家人全部失去靠山,伍士宗為了避免被發配冰華山,把女兒伍昭英嫁給三味酒莊的唐邈做小妾。
唐邈在甲子前已經筑成玄胎,看上去,這是伍士宗父女攀了高枝,但唐邈卻有酷烈嗜好,偏愛折磨女人,伍昭英出嫁也就數年時間,已經神智失常了。
如今面對伍昭英,丁塵之只抱有些許同情:“阿英,我對你講過,你姑姑已經死了,死在月紙國,我沒有辦法給你傳信。”
伍昭英以為他不愿意幫忙,砰砰砰!開始磕頭,只把額頭都磕出了血:“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對,你一定還在怪我,但我已經知錯了,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了我吧!”
整座三味酒莊的領地內,除了丁塵之一家人,伍昭英找不到其他任何親戚,畢竟這方圓幾千畝的靈田,都是從伍孟兩家手上奪來,為了防止將來被報復,兩家子弟基本都被驅逐到差事繁重的領地內,普遍是山底暗無天日的礦洞里。
以前伍昭英跑過幾次,她記得丁塵之的居所位置,這次又跑了過來,但無論那一次,她都叫天天不應。
也就片刻功夫,又有幾道劍光沖入山谷,這是唐邈身邊的家族弟子,過來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