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真好!”
方斗行走田壟上,腳下兩邊是遼闊的水田,里面栽種翠綠的稻禾。
一望無盡的稻田,散布三五個農人,卷著裹滿泥巴的褲腳,長滿老繭的雙手,在水里扶正秧苗。
“嘻嘻嘻!”
清脆的笑聲中,幾個捏著濕泥打鬧的鄉間頑童,追打嬉鬧著沖上田壟。
一個冒失的小家伙,沒注意看路,低頭撞在方斗身上。
“哎呀!”
小男孩剃個茶壺頭,揉了揉腦袋,抬頭見到方斗,骨碌起身跑回小伙伴群中。
“呆和尚、笨和尚!”
小孩們退到遠處,方才大聲朝方斗大叫起來,有些小家伙,擠眉弄眼做鬼臉。
方斗下意識抬手,摸到一頭短發,苦笑著搖頭。
“我可不是和尚!”
但這句話,顯然沒法和一伙頑童解釋。
在他們心目中,叔伯長輩們,都留著長發扎發髻,唯有燒香拜佛的和尚,才會像方斗這般。
“不就是個短寸嗎?”
方斗笑著搖搖頭,不再理會這些頑童,用力提起背上的米袋,沉甸甸足有五十斤。
今天進城,就是要用這些米,換取必要的生活物資。
縣城早上五點開門,到下午四點關閉,晚上街道有宵禁,外人不能停留。
方斗來到縣城門口,見到進出城門的人流往來不絕。
城門旁貼著一張黃紙,下面圍著七八個百姓,雖然大都不識字,都望著上面黑字搖頭晃腦。
老百姓愛看熱鬧,更何況黃紙上蓋著縣衙的大章,是縣令大老爺出示的公文。
“茲有惡丐郭三,聚集群氓,騷亂滋事,拐賣婦孺,采生折割,喪盡天良!”
“…,經縣衙上報刑部,批準斬立決,秋后問斬!”
黃紙上‘郭三’的名字上,赫然用朱筆勾了圈,代表立斬不赦。
早有識字的,讀出公告的內容,其他百姓立刻聊開了。
“郭三,這家伙要被斬頭了!”
“老天有眼吶!”
“李家嫂子男人死的早,靠著一個兒子過活,卻被郭三拐走,刮花了臉、弄啞了嗓子、打斷手腳,弄做小乞丐出去要飯;孩子被救出來,李家嫂子一見面,就哀慟得暈死過去,罪孽啊!”
“呃,咱們縣城,快有七年沒砍頭了!”
“我三嬸家的鄰居,家里有個癆病的,正好趁機弄些人血饅頭治治!”
“…”
方斗經過城門口,聽到惡丐郭三的名字,忍不住腳步放慢。
他和郭三也算有些關系!
自從穿越而來,方斗一直棲身的破敗古廟,原先是郭三糾集惡黨的巢穴。
等到郭三等人被官府一網打盡,破廟空下來,被方斗入住。
方斗早前,也聽過郭三的惡行,聽聞他即將被斬首,心中道了聲‘惡有惡報’!
然后,他走進城門,輕車熟路找到一家米行。
“掌柜,我來兌換些錢!”
說著,方斗將肩上扛的米袋放下來,早有伙計接過去,開始稱量起來。
“掌柜的,一共是五十斤,都是脫殼的上好大米!”
掌柜提起毛筆,記在賬本上,搖頭道,“大師,誰家這么豪奢,稻谷脫殼還不算,還要精磨得半點米糠都沒有!”
由不得他不驚奇,以往鄉下農人來賣米,都是帶殼的稻米,偶爾有脫殼的,大多是糙米。
自從方斗來了,一連幾次,帶來的都是精米,讓他驚訝不已。
“大師,你看今日行情米價,一斤米六文錢!”
方斗望著米行的墻壁上,一塊塊木牌上,寫著豆、米、麥各種糧食的行家。
記得上次過來,脫殼的精米才一斤四文半錢。
“掌柜的,這段時間,米價上漲啊!”
掌柜的搖頭嘆氣,“您要是買,更貴!”
眼下距離秋收還有段時間,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家家存糧即將耗盡,新糧尚未上市,糧價水漲船高。
不光是精米,包括白面、雜糧等價格,也對比上次增加許多。
“大師,聽我一句勸,這段時間,有米自己留著吃,千萬別賣了,有備無患!”
掌柜的取來一串錢,沉甸甸極為壓手,放在實木柜臺上,叮當碰撞有聲。
方斗從腰間,解開褡褳,將錢放進去,再將袋口扎好。
五十斤米,共兌換銅錢三百文,嘩啦啦聲音非常悅耳。
方斗注意到,里面夾雜了十幾枚發黑的劣錢,知道這是規矩。
市面上的銅錢,除了官造的好錢外,也有私鑄的劣錢,商戶們為了節約成本,好錢和劣錢混著使用。
即便是官府收稅,也免不了收入劣錢,時間久了,便默認這種情況存在。
米行掌柜做事厚道,換做其他奸商,起碼有三成用劣錢糊弄。
方斗也有辦法,在接下來的采購中,將劣錢花出去。
走出米行,方斗先到生藥行,買了石灰、硫磺、明礬等,用紙包好帶走。
生藥行的老板,數著方斗給出的錢幣,隨后撥弄幾下,挑出幾顆劣錢。
“哎,這世道,劣錢越來越多了!”
他也知道,方斗來采購前,肯定先到米行兌換錢幣,這些劣錢必定來自米行。
“收不收?”
方斗直接問道。
“收,為何不收?”
城里的商鋪自有規矩,收貨混用劣錢,采購也用劣錢,一碗水端平。
生藥行老板,仔細數了一遍,笑呵呵道,“還要恭喜大師了!”
方斗也懶得解釋,自己雖然短發,卻不是和尚。
“郭三不日就要問斬,那間破廟從此歸大師所有了!”
難怪眾人誤會,方斗一頭短發近乎光頭,又住在破廟里,他不是和尚,誰是?
“承你吉言,希望一切平安無事!”
方斗收起幾包藥粉,朝老板拱手告辭,“改日再聚!”
“大師慢走!”
這次進城,還要采購些日常用品,比方說調料。
蔡伯醬菜店里!
“蔡伯,給我來半斤粗鹽、三兩米醋、五斤豆油!”
蔡伯樂得眉開眼笑,“大師,吃油這么快?”
“沒辦法,不吃油,身上沒力氣!”
方斗環視店里,目光落在大醬缸上。
“蔡伯,最近腌了什么好醬菜?”
“有有有,大白蘿卜賽水靈、小黃瓜沾牙斷、腌豆角酸掉牙!”
蔡伯生怕方斗不信,掀開醬缸的蓋子,用木勺舀了勺濃黑的醬汁,“你聞聞,香不香?”
方斗滿意點頭,感覺唾液分泌加快。
“給我來十斤醬菜!”
蔡伯手腳麻利,“好咧,醬菜放不壞,多買些回去備著,下飯喝粥都能派上用場!”
片刻后,打包好的醬菜,都裝入一個粗陶探子。
蔡伯即將封蓋的時候,方斗提了一句,“蔡伯,多給我一勺醬汁!”
“好,好,好!”
蔡伯滿滿撈了一勺,潑在壇子里的醬菜上。
“給!”
方斗抱著一壇醬菜,路上感受行人羨慕的眼神,耳邊還聽到‘和尚真貪吃’的小聲嘀咕。
生產力落后的年代,醬菜是奢侈品,不比肉菜便宜。
“接下來,弄些大葷主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