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割鹿(三)

　　劉信在巨鹿招兵平叛的消息也自是很快傳到了邯鄲城中。

　　以陳郗為首的一干將領皆惶恐不能言，連忙齊聚在郡守府，商議接下來的章程。

　　劉信路邯鄲而不入，去了巨鹿，顯然并不準備稱王的。

　　當下有一名青年校尉站出來提議道：“武平侯不愿意稱王是他自己的事情。咱們兄弟如今卻是沒退路了。難道還真等著武平侯領兵來打敗我們？要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另行推選一位趙王，先拿下巨鹿，掌控趙國全境！”

　　這番言論卻讓那些老成持重的校尉感到膽戰心驚，走上前道：“諸位，武平侯待大家伙一向不錯。他最先便有過表態，不愿意稱王。可大家伙為了自己的私心，偷偷地謀劃。因此還害得武平侯被動，不得不向巨鹿求援。大家伙可都是見識過武平侯的手段的，若是對巨鹿動了刀兵，可真的便是與武平侯為敵了。”

　　“面對楚軍，武平侯尚且守邯鄲許久，巨鹿城防不比邯鄲差，諸位有自信很快拿下巨鹿嗎？若是不能，皇帝的中軍便在黃河南岸，一旦北逾，大軍到境，不但我等皆為齏粉，亦要牽連家鄉子弟！”

　　老校尉的一番話說得十分在理，很快將那些沖動的年輕校尉的火氣給壓制住了。

　　老校尉向陳郗拱手道：“陳將軍，還要請你派人與君侯聯絡。告訴他，咱們擁戴他為王，是真心實意。同時向君侯求一個兩全的法子，若要吾等發還為民，吾等也是心甘情愿。”

　　卻有年輕的校尉嘟囔道：“我等追隨武平侯守住邯鄲，天大的功勞。卻無人封侯，想想真不甘心。自皇帝在定陶登基后，君侯變得更加謹小慎微了，哪里還敢為我們說話！”

　　也有校尉道：“老子的手握劍比那鋤頭爽利，讓老子去耕地，老子寧愿上山為匪！”

　　見陳郗依舊沉默，幾名老校尉對視許久，卻是各自持劍，一起逼上陳郗。顯然四個人早已經避開陳郗達成了一致意見，若是陳郗有異議，便要當場將陳郗斬殺。

　　陳郗見此，終于還是嘆了口氣道：“此事本是陳郗首先倡議的。罪魁禍首便是我。諸位皆是被我牽連。我會親自前往巨鹿拜見武平侯，讓他拿我的人頭向皇帝交代。”

　　陳郗這一番話立即引來了許多青年校尉的同情，當下一名叫做王黃的青年校尉喊道：“陳將軍，請讓末將跟你一起去巨鹿拜見武平侯。我與你一樣，都是衷心擁戴武平侯稱王的。并非受你的牽連。皇帝與君侯若是處罰你，便連末將一起處罰好了！”

　　但更多的校尉雖然對陳郗抱有同情，卻并未如這名校尉一樣表態。

　　陳郗“參考”了一名老校尉的建議，為了表示“負荊請罪”，脫下戰袍，換上了赫色囚衣，把自己關在了囚車上，一路往巨鹿城送去。

　　劉信在河北的確有著不同凡響的影響力。待巨鹿城將劉信在巨鹿的消息散播出去，招兵工作便進行十分順利，無數河北兒郎都想要在武平侯面前顯露下身手。

　　如今趙國的諸侯國兵已經有四千人了，兵力整整擴大了兩倍。但拿這樣的兵力去攻打邯鄲顯然是不夠的。招兵還要繼續。

　　這日，劉信與趙敖在巨鹿城外軍營巡視諸侯兵。城門校尉派人來告知陳郗被人裝入囚車送來巨鹿了，陳郗揚言死前無論如何都要見劉信一面。

　　劉信在趙王府中見到了穿著囚衣的陳郗。陳郗見到劉信，卻是抱著劉信的大腿痛哭。張敖借口吵鬧，向劉信請辭離開了。獨留下陳郗與劉信兩個獨自應對。

　　陳郗抱著劉信的腿哭泣道：“君侯！君侯！我以為你要被劉邦那廝給留在身邊了呢？得知你回來，最高興的便是陳郗了。其他的兄弟們也都很高興。他們都等著你來領導他們。”

　　劉信問道：“讓我稱王是你一個人的主意？還是大家伙的主意？”

　　陳郗猶豫了一下道：“是陳郗一人的主意！”

　　“陳郗！站在你面前的人可不好糊弄！你若是這般想法，為何不自死在路上，卻要來我面前聒噪。你若想要我救你，就必須與我說實話！”

　　在劉信的激烈言辭下，陳郗被迫承認道：“皇帝在定陶登基，光顧著他手下的那幫老兄弟了。卻忘記了我們。大家自然都十分不滿。得知君侯回來，大家伙便想著擁戴君侯為王，這樣即便不能封侯，卻也能夠自由快活度日。”

　　劉信聽了，內心卻是苦笑。邯鄲城發生的事情與齊地何其相似耶？都是一群擁兵自重的將領，自恃功勞，卻擔心自己被虧待，便想著擁戴一個人來代表他們的利益。

　　陳郗見劉信陷入沉默，以為他也無甚注意，卻是將劉信靴中的匕首拔了出來，雙手呈給劉信：“請君侯用此刀割下我的人頭，送給漢王吧。只求君侯能救一救邯鄲城的守軍。他們雖然有過，卻罪不至死。”

　　劉信從陳郗手中接過了匕首，卻并不使用，只是空拿著與陳郗道：“即便我不愿意稱王，你有沒有想過自立為王嗎？”

　　劉信這話卻是嚇得陳郗面容失色，再不裝了，只是跪下向劉信磕頭求饒，之前求死，這次卻是求活了。

　　劉信喟嘆道：“這也怪不得你，畢竟大好的河山，誰不想擁有呢。”

　　陳郗壯著膽子問道：“君侯為何不想擁有？”

　　劉信掂著手里的匕首，坦誠道：“鹿身上的肉太少，我還要再等等，才動用我這把割鹿刀。”

　　陳郗頓時凜然，甚至有些歡喜，他之前有異心，也是因為覺得劉信所謀者小，如今得知了劉信的志向后，又怎會不歡喜。

　　陳郗當下熱血又上涌，向劉信拍著胸脯道：“今日聞得君侯志向，陳郗死而無怨矣。”

　　劉信問道：“你一直在說死？那你是想死還是想活呢？”

　　陳郗苦笑道：“我以為我是非死不可了！”

　　劉信慨然道：“卻也未必。我能夠從定陶來河北，自然也有辦法幫你們脫罪。只是此計成與不成，還要靠你自己來爭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