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退路(一)
夕陽將行軍的隊伍拉出了一片長長的影子。
韓信騎著一匹黑色瘦馬，回頭看了一眼夕陽，在周圍士卒的盼望下，命令全軍士卒就地駐扎休息。
楚軍已經行軍了一整天，都已經十分累了。當下都歡欣鼓舞，不久這片荒郊野外的平地上便建立起了一座營寨，仿佛憑空出現了一座城池一般，不久便炊煙裊裊，萬家燈火。
此時距離拔城離開睢陽已經過去半月了。
韓信吃了半碗粥，他雖然是將軍，可碗里也沒有半點兒葷腥。下面的人自更不必說了，伙食只會更差。敗軍的跡象已經開始表露出來了。
韓信食不甘味地將粥喝完，如往常一樣開始巡邏各營地。楚軍士卒對于韓信依舊盲目信任，就像楚軍當初迷戀項羽一樣。
他們遇到韓信，都會主動讓出一條道路供韓信通過，看向韓信的目光依舊帶著灼熱，希望繼續在韓信的帶領下追尋更大的榮耀。在楚軍看來，睢陽城之戰并不算敗，而是他們大王與那武平侯的一次妥協而已。是戰略性的。
韓信雖然承認自己敗給了劉信，卻也不會主動去廣而告之的。他即便不是楚王，卻也還是將軍，還需要維持軍心不散。
春寒料峭時節，夜晚也來得格外地快。韓信終于走到了英布所在的營帳中。英布當初從城墻上摔落在地，身上的傷竟是再也沒有痊愈。韓信既然決定撤退，便直接將淮南國兵并入自己的軍隊中了。
如今，兵馬是立身之本，韓信也不打算將這支部隊還給英布了。為了補償英布，他還是幫英布請了醫者照料。他雖然吞并了英布的部隊，卻也不希望英布死。畢竟，等去了遠方，他總會感到孤獨，身邊總該有一位熟悉的伙伴。
韓信靠近營帳十步時，卻并未如往常一樣聞到腐爛味道。英布營帳內，四個楚軍士卒圍著一口熱氣騰騰的鍋，被人為切斷的胳膊在湯水里翻滾著。
肉香讓韓信下意識地咽了下口水，可看到鍋里的食材也瞬間讓韓信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營帳內的四名士卒看到韓信突然出現，紛紛跪倒在地：“大將軍，鍋中的不是淮南王。小的們再無知，再饑餓，也不敢吃淮南王的肉啊！”
“淮南王在哪里？”
“淮南王中午行軍途中便死了。吾等將他連同軍器一同丟棄在路邊了。”
韓信聽了，怔怔許久，他沒有想到堂堂諸侯王的死居然還可以這般悄無聲息。死亡對于任何人都是平等的。亂世當中，人命如草芥。死去的諸侯王絕對沒有活著的士兵有用。
即便如此，韓信卻也不準備饒過這四個沒了人性的楚軍士卒的。韓信下令將這四名士卒吊死，至于那口煮熟的肉也不過是被扔到了路邊，就像楚軍士卒當初扔掉淮南王的尸首一樣。
韓信巡邏完營地，回到中軍營帳中，只覺得渾身發冷，便是裹著厚被褥也未能緩和太多。最終，在一片冰冷中進入到了夢鄉。
第二日，曙光照耀進韓信的營帳中。韓信推開營帳，大好的陽光便直接照耀在了身上。清早上的霧氣很重，草地濕漉漉的。待用過了早餐，楚軍士卒便拔營開始了新一天的征程。
昨日的瘦馬已經不見了，也許是走丟了，也許是被逃兵牽走了。但最有可能的，卻是成為了一些饑餓士卒的盤中餐。無論如何，韓信卻也只能用兩腳走路了。
但也并不全是壞消息。楚軍士卒距離彭城尚且有五十里，全旭派遣了使者來問候韓信，呈上了全旭的信。
全旭在信中道：“項王當初在關中富貴，錦衣夜行，最終定都彭城。彭城，可謂西楚之故都也。全旭竊而有之，十分慚愧。特送還楚王，還望楚王速行，不讓彭城落于他人之手也。”
韓信讀完了信，問使者道：“全將軍說，不希望彭城落于他人之手，卻不知道他人是誰？”
使者愕然道：“小人只是全將軍外堂門客，并不曾知道信件上內容。只被告知，小人出發之時，全將軍也將率軍離開彭城，回昌邑去了。如今彭城的確已經是一座空城了。”
“你認為我會如全將軍所愿，去占領彭城嗎？”
“小人建議楚王還是應該去。全將軍離開彭城前，籌集了一批糧草在彭城。大王的軍隊似乎迫切需要救濟…有了彭城的糧食，也能緩和一陣子了。”
“若是那般做，卻是飲鴆止渴。你以為我不知道全旭的想法嗎？他不過是想要用我來抵擋漢王的聯軍罷了。可他這般做，卻是打亂了劉信的部署了，真不知道他將如何與劉信交代。”
使者問道：“大王去還是不去呢？”
韓信苦笑：“我去。若是不去，便真要吃自己身上的肉了。”
使者準備請辭，卻被韓信直接扣留了下來，韓信與驚惶的使者道：“你在全旭身邊，不過是外堂門客。留在我身邊啊，我讓你做我的相國…”
“大王得罪了劉邦叔侄，這個楚王也做不長久了，何苦還要拖累別人？”
韓信冷冷道：“是啊，我是個不被人稀罕的落魄王侯，臨死前總想多拉幾個墊背的。你若不想死，還是留下的好。我還需要你幫我接管彭城呢。如此，你也才能算是不辱使命，不是嗎？”
使者最終被迫答應留下。韓信也下令全軍再不休息，連夜趕路，快速拿下彭城。
得知到了彭城，便能吃上飽飯，楚軍士卒都是鉚足了勁，只花費了一天時間，便進入了彭城中。彭城中果然如全旭在書信中說的那樣，糧倉之中的糧食很多，楚軍士卒最終在彭城中吃了一頓飽飯。
劉邦得知了韓信占領彭城的消息，嚇到臉色蒼白，連忙召集眾人商議對策。
眾人一時間都是面面相覷，這倒不是因為他們沒有什么主意，而是事關劉邦與劉信叔侄之間的直接對抗，實在太過于敏感了。
韓信輕而易舉占領彭城，若是劉信沒有參與其中，怕是無人相信。一旦劉信與韓信合作，所謂的諸侯聯軍又能勝算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