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是個比較務實的人。
家庭經歷以及較早地就融入了謀生的社會實踐,既讓他體會到了社會競爭與生存的殘酷,也讓他養成了凡事都比較注重結果的習慣。
沒有什么正面的結果,或者對結果影響甚微的事情,他覺得基本就沒有什么實際價值。也不值得在這些事情上花費過多的時間與精力。
他除了對自己最后能否參加葉嘉太郎的音樂會很在意以外,對牛爾他們聯手炮制的帖子什么的,并沒有什么太多的興趣。
但牛爾讓他不要著急,再等等看,總會有比養豬更好的路可走的這一句,倒是給了他很大的安慰。他相信牛爾能這么說,就一定有了想法,甚至已經有了比較具體的打算。
通過這一段時間與牛爾的往來與合作,他對牛爾的認知,幾乎和牛爸牛媽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平時的牛爾,懶散隨意,甚至很有些不著調,總喜歡搞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但對一些正經事,他的認真態度,甚至比馬強自己還要較真,還要精益求精。
所以當天下午馬強就繼續出去跑場子賺錢去了。梅寒芳也繼續她的兼職工作,把退學養豬與否這些事,都暫時順延。
兩個人也都對藝大和音樂學系的這些事,不再去關注。
發“熱烈歡迎朗亮回鄉養豬”這張帖子的用戶,在藝大總壇及各個分論壇上都沒有注冊。這人就是個所謂的游客,甚至黑客,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混進來的。
這人的頭像,是長了兩個夸張牛角的變異牛頭,昵稱是“萬贊魔王”。
然而讓所有人都有些奇怪的是,即便是在音樂學院的論壇上,這張帖子也堂而皇之地被置頂了半個多小時,竟然沒有人去把它刪掉或者屏蔽掉。
在其他論壇,這張帖子更是有效存活了兩個多小時。
有人舉報,有人謾罵,然而論壇管理人員就像都是瞎子聾只一樣,沒有人理會。
這張帖子的主要內容或觀點有三。
其一是郎亮作為夷州首屈一指音樂大學的高材生,能深刻反思自己的藝術天分與能力,敢于為藝大的后起之秀,為真正的音樂天才騰出位置,敢于放下身段投身于夷州最偉大的養豬事業,非常不容易。郎亮此舉,無疑為夷州音樂事業的發展,為平抑夷州的二師兄價格,豐富城鄉居民餐桌,作出了突出貢獻。
“郎亮此舉,是夷州城鄉廣大居民和夷州莘莘音樂學子的幸事,也是夷州音樂界的一大幸事…”
“物價局也會給您送錦旗和感謝信的。”
其二是,朗大師不愧為神人共敬的大師。深諳養不教父之過,教不成師無能之古訓。能身體力行地為占著茅坑不拉s,使勁拉也拉不出什么好s的大師們做出了表率…
其三是,為本屆選秀大賽的評委們點個贊。夷州的音樂之所以千百年來未出一個真正的音樂大師,不僅至今在世界樂壇上寂寂無名,即便在東勝神洲樂壇也沒有夷州所謂音樂大師們的一席之地,就是因為本屆大賽的評委們,始終沒有獲得行使權力的機會…
你們就是夷州樂壇的希望,夷州的音樂學子們,會永遠地感謝你們…
這張帖子出來后,沒有一個人跟帖。
把這張帖子一直置頂著的,都是一個個各種表情包,或者就是一些點點點,以及各種各樣的標點符號,數學符號和各種特殊符號。
這張帖子被屏蔽掉后,包括音樂學院在內的所有藝大論壇,再沒有出現一個議論此次選秀大賽話題的帖子。
一直熱熱鬧鬧歌舞升平的藝大音樂學院,此后的幾天里幾乎沒有一點聲音。鬧得最兇的朗大師也不知去了哪里,竟然也沒有了聲息。至于朗大師是否帶著兒子真的回鄉下養豬了,還是舔著臉繼續混在音樂學院,似乎也沒有人再去關心。
至于前兩天的選秀結果,也再沒有人去質疑。
自然也就沒有人再提那些,重賽或重新評定的無聊戲碼。
因為這張帖子雖然夾槍帶棒地把朗氏父子臭了個夠,卻也道出了夷州樂壇的一些實情。而這個實情,也幾乎就是夷州所有音樂人心里的痛。
夷州有世界級的著名導演,有聞名整個神州語系的流行歌手和流行音樂民樂唱作人,卻沒有涌現出一個世界級的音樂大師,甚至連神州級別的音樂大師都沒有一個。
類似朗大師之類的所謂音樂大師,不過是夷州樂壇在井底下的自娛自樂罷了。
第二天是周日,馬強和梅寒芳依舊忙著跑場子和兼職。
此時距離葉嘉太郎在北新市首場音樂會還隔著一天。這天晚上,馬強忽然接到牛爾的電話,讓他取消明天所有的演出,明天一大早就趕往他家,說是要重新排練一下他演奏的那首曲子…
馬強在當晚回來無聊時,才找徐書想看一眼牛爾搞的那張帖子。徐書作為操盤手,自然留有那篇帖子的底稿。
馬強看這份帖子看得是神清氣爽,郁悶在心中的那口惡氣,也終于得以宣泄。
一邊看還一直叫喚著“真得勁”,罵的實在是太特么痛快了…
等第二天早上馬強趕到牛爾家時,才知道牛爾竟然要把鋼琴伴奏,改為用吉他給他伴奏…
馬強心里盡管有億萬個不愿意,然而他現在就像曾經的水洛伊莎一樣,服從牛爾,信任牛爾,早已經成了習慣。
當牛爾把編配好的曲譜給了馬強,兩人按照曲譜操練了一遍后,馬強才終于發現,這首曲子用吉他伴奏才是最精妙,最好聽的…
無條件地相信牛爾,果然沒錯。
然而至今這首曲子馬強還不知道叫個什么名字。
演出即將臨近,馬強就再一次追問牛爾,歌曲名起沒起好,定沒定下來。
牛爾看了看馬強,隨手就寫下了兩個字,“認識嗎?”
“當然認識。”
“你覺得這個名字怎么樣?”
馬強想了想,“如果把這兩個字延展開,多幾個字的話好像表達的更明白,也更美一點…不過…好像又覺得有些過于直白了一些…好,就這倆字,這兩個字能給人更多的留白和想象空間。”
“那你大聲念一遍我聽聽,看你發音標準不標準。”
于是馬強就大聲念了出來。
牛爾極少見地咧開了大嘴,“非常好,你的發音非常標準。選秀賽時這首曲子還沒有名字。這次作為新秀嘉賓,咱也不把歌曲名告訴他們…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馬強不解。
“新秀作為大師的陪襯,演出時除了演奏,根本就沒有說話的機會。除了你演奏的音樂以外,也就沒有任何表現自己的機會…但這種機會又非常難得…他們不給你表現的機會,你就自己創造機會表現一下自己…”
馬強仍然云里霧里。
“只有在演出舞臺上說幾句話,才能讓觀眾們更加深刻地記住你。否則觀眾們很可能只記住了你演奏的曲子,連你姓甚名誰,長什么樣都會很快忘記掉。”
“咱們的任務就是演奏,根本就不會給咱們說話的機會。”
“到時候你就說,由你自己向觀眾們說一下這首曲子的名稱,順便也說明解釋一下這首曲子的表達或者創作靈感…這個對你來說,應該沒問題吧?”
“當然沒有問題。我早就說過了,第一遍拉這首曲子,我就想到了你家的這片櫻花林,以及當時我和梅寒芳在一起時的情景。”
“好,那就這么說定了。”
三月十七日傍晚八點整,足以容納一萬兩千人的夷州北新市大劇院。
葉嘉太郎在連續指揮演奏了三首曲目之后,馬良和牛爾上場。
牛爾為了突出馬強個人,就決心把自己的這枚綠葉,做得越徹底越好。
于是他讓劇務把他的吉他伴奏位置安排在了幕后,舞臺上由馬強獨自一個人出場。
人是衣服馬是鞍。
馬強的發型今晚臨來之前做了精心的修剪。
按照牛爾的建議,馬強的個子才一米七十出頭,就盡量把頭發梳得高一些,再用發蠟定型。
馬強今天的一身正裝和潔白的襯衫領口,再加上紫色的蝴蝶結和酷酷的發式,讓觀眾席上的梅寒芳都看得心跳加速。
“承蒙夷州藝大的培養,非常榮幸能夠參加葉嘉太郎大師的音樂會。能有幸在葉嘉太郎大師的音樂會上演奏一首曲子,是我十幾年來一直夢寐以求的奢望。”
“我下面演奏的這首曲子,表達的是一對兒戀人之間的故事…”
“這首歌曲的名字是,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