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無緣
狼拉雪橇趕路速度極快，任勞任怨不說，還能夠自己覓食。大多時候捕殺的獵物自己都吃不完，還能分出一些來給兩腳獸分享。出于公平交換原則，人們會幫忙處理那些獵物，加工成熟食，并切割成適合進食的小塊。當然，順理成章的會將獵物毛皮扣下，做為加工食物的報酬。
有了這兩百多頭狼的加入，人們驚訝的發現，接下來的行進速度，竟然比以前快了許多。
得益于獵殺鯨魚的收獲，這一路頂風冒雪的趕路，竟然沒有一個人因為頂不住寒冷掉隊。
在狼群的幫助下，又是連續一個多月的急行軍，隊伍再一次抵達一處海岸線。
再次停下整休，人們在海岸邊發現了一種憨憨的海生物。
狼群捕殺了不少，人們也捉到一些來料理。意外的發現，這種生物的肉還挺好吃。而且油脂極其豐富，獸皮用來制作衣物竟比巨魚皮更輕更保暖。
在海岸邊連續休整了大半個月，眼看著海面一天天越凍越結實。
某天正午，孫錚觀察了海面冰層厚度，下令次日踩冰渡海。
兩百多里的冰凍海面，狼群一口氣就沖到了對岸，倒是人群隊伍速度慢的太多。幸運的是，全員安全通過，倒是沒有出現意外。
踏上這塊新陸地的第三天，他們就遭遇了三頭白色巨熊。狼群在圍攻巨熊的時候，損失慘重。在人類眼中，兇殘無比的惡狼，在巨熊面前，就像一群沒長開的小奶狗，根本沒什么實質威脅，隨便一巴掌就拍死一個。
形勢惡劣，程處默二話不說，拔出橫刀殺向巨熊。有狼群吸引巨熊注意，他連續三次偷襲得手。前后不過幾分鐘，三頭巨熊先后斃命。
隊伍就地駐扎，臨時休整了幾天。程處默帶著一群久經配合的斥候小隊，連續出擊，獵殺百余頭巨熊。
熊肉不好吃，可以喂狼。不過熊膽和熊掌、熊皮都是好東西，處理之后，一部分補充隊伍損耗，大部分收起來做儲備。
再次前行半個月，此時這片陸地已經進入近乎極夜的環境。每天日出的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如果不是有上仙指引，大家連方向感都會迷失。
某次扎營休息，突然有值守人員驚呼。眾人聞警出動，看到了令人目馳神迷的極光。
“接引之光！是仙界之門！”
人群之中，最激動的要數田襄子和白石宮主，這兩個老頭，是隱門戰力巔峰的代表人物，同時也是將隱門強行捏合到一起的核心人物。
越是熟悉的人，越是知道這兩個老家伙，為了追尋仙道，這些年都做過些什么令人發指的事情。
青溪上仙果是實誠君子，真的帶著大家找到了仙界門戶！
無數隱門弟子紛紛拜倒，沖著那絢麗縹緲的仙光叩頭禱告。
孫錚默默看著這一幕，心中毫無波動，甚至有點想笑。為了達到最佳效果，這一路上，他都刻意的避開了其他可能出現極光的區域。現在到了北極圈附近，這里極光的可見度，每年長達兩百天，有的是時間讓他們抓狂。
再次啟程，所有人的精氣神都變的不一樣了。幾個在路上幾度差點死掉的老家伙，也回光返照一般，神采奕奕的動了起來，趕路的間隙，不時抬頭沖著遠方仙光笑一笑，仿佛這樣就能汲取到無限力量。
越是接近極光范圍，眾人態度越是虔誠，情緒也越發激動。每天趕路時間大大延長，連累的那群狗子鬧了好幾次情緒，也連累的極地附近本就不多的野獸，被程處默等害了不少。
數日跋涉，大隊終于抵達極光發生地。
孫錚根本不理會這幫陷入瘋癲的家伙，自顧自尋了個平坦區域靜坐看風景。
程處默根本沒廢話，自己拄著長刀，在師叔旁邊站崗，吆喝狼群分散警戒。不是喜歡狼，主要是這階段所有人都不太正常。連李承乾幾個都滿臉虔誠的繞著極光打轉轉，努力嘗試能不能僥幸進入仙界，就更不要提那些本就沖著仙界來的隱門中人了。
唐軍中，也不乏意志堅強之人，很快就在最先冷靜的無舌指揮下，整肅秩序，安營扎寨。
凌亂的場面，有如腦殘粉追星現場，一群須發皆白的老頭子，在盡過所有努力之后，無奈的跪在繚繞縹緲的極光之中，一個個淚流滿面，喃喃自語著進行自我檢討、深挖內心的種種陰暗。
第一個倒下去的，是最瘋狂田襄子。
被熙童等幾個親近弟子救醒之后，老頭搖頭嘆息，表示不用再費力了。青溪上仙帶自己找到仙門，此生已然不虛。這輩子行事太過，福德、陰德都不足，仙界拒絕才是正道。
不過沒關系，這輩子做錯了，下輩子再來過！
然后老頭又反復強調，不要讓青溪仙長超度，讓幾個弟子將自己尸首就地火化。
在弟子們的疑惑中，老頭解釋。青溪仙長超度縱然能夠僥幸躲過一世，但陰司審判卻是要三世總計的。如果被上仙超度，轉生了富貴人家，那下輩子最大可能也是和今生一樣。出生太貴，便不易體察人間疾苦。所以，老頭打算下輩子，從最苦最賤開始…
田襄子倒下沒多久，白石宮主也撐不住了。他召來自己親生兒子寒澈，叮囑他返回中原之后，就遣散門徒，自己去藍田投靠云燁。
同樣的，白石宮主和田襄子一樣，都選擇了就地火化，拒絕上仙超度。
這一路上，他們這些老家伙，已經達成了共識。只要見識到仙門，今生已然無憾，那么下輩子肯定能夠以虔誠之心，從頭再來過。萬一被上仙超度，把心中那點堅持洗掉，那就得不償失了。
這些老頭子以絕大毅力，強提著那股勁，來到極光處。走到了仙門面前，觸摸到神秘的接引之光，可是卻偏偏無法被仙界接受。
其實他們早在遠遠看到極光的時候，心情就已經處于患得患失階段。畢竟生平行事，瞞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他們這些人，這一輩子，靠著隱門力量，打著修仙的幌子，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都做過。可是誰能想到，原本虛無縹緲的仙路，竟然真的存在呢！
現在這股心氣崩潰，大起大落之下，登時就引發身體的極限反應。
繼田襄子、白石宮主之后，其余的那些老頭也先后崩潰。半天功夫，已經有大半老家伙直接倒斃，余下那些，也是一副油盡燈枯的模樣。
又一次短暫的日出來臨，歷盡千辛萬苦抵達極北地的二十二名隱門元老，死了十八個。僅余四個有幸吊著心氣，撐過了那最危險的一波。
沒多久，眾隱門弟子先后點起火堆，火化了那些被他們曾經視若人間神明的領袖。
李承乾等人親眼見證了這些癲狂，冷靜下來之后，心中又驚又愧。悄無聲息的回到程處默身邊，學著他的樣子一起站崗。
孫錚全程靜默，完全沒有任何表態。
同樣的，所有的人也都默契的沒有再來打擾青溪上仙。人家畢竟已經照著約定，帶著大家來到了仙門，再提別的奢求，就有點不當人子了。沒見到青溪上仙自己都沒能通過嘛，誰知他老人家心里現在是不是窩著火。這時候跑去扎刺，極有可能會被強行超度，真當仙人沒脾氣嗎？
大隊就地駐扎下來，隨后進入一段氣氛極度詭異的平靜時期。
隱門弟子在碩果僅存的四位長老帶領下，每天都會在短短的日出那段時間，進行一陣集體祈禱。
程處默依舊堅定的守著師叔站崗，李承乾則帶著唐軍小隊，四下出擊，搜索有用的物資，獵殺極地生物回來加餐。順便扒點皮毛，他要帶回去給父皇母后做禮物。
艱難的極地生活，持續了大約半個月，頭頂天空最后的日光也消失了，極地進入永夜時期。
枯坐良久的孫錚結束入定，走出閉關之所，面色平淡的向眾人宣布，收拾收拾，準備南返回歸中原。
不知為何，聽到青溪上仙這句話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不經而同松了口氣。他們還真的擔心上仙要帶著大伙一直在這鬼地方生活，盡管有仙門在側，可這環境也太差了些，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再次拔營啟程，所有人都有一種劫后逃生的感覺。
極光在身后越來越遠，等到大家再次度過冰封海面，回到與中原接壤的陸地海岸時，無數漢子默默沖著海面拜倒，放聲大哭。
回到捕鯨灘的永久性營房時，竟有一部分隱門弟子主動表示，愿意留下在此地駐守。等到十二年后下一批尋仙之人到來，他們會再努力前往極地一次，如果仍然不得仙緣，便會絕了心思，回歸中原。
一路南返，有來時開辟探索出來的道路，回歸時順利了許多。
饒是如此，等到大家再次跨越長城，踏入中原地面的時候，已經是貞觀六年初春。
這一來一回，整整用了兩年！
辛辛苦苦，千難萬險的跑了一趟，所有人都被仙門拒絕。甚至連真仙本人，都沒能跨過那道門。
他們并不知道，貌似最失落的青溪上仙，心里其實蠻爽的。
無知的凡人，哪里曉得仙人的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