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宮的眼神變了。
原本堅毅而溫和的雙眼,漸漸被一層水霧所覆蓋。
她看起來…快哭了。
張陽的一發精準禮儀,確確實實地命中了她心中最在意的部分。明明只是一個玩笑,卻變成了誅心之言。
衛宮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被人當成小孩子看。
雖然她確實是還未成年就擔起了方舟母艦艦長的重任,但她作為一個艦長她不要面子的嗎?被人這么當眾摸頭誰能受得了?
于是,衛宮小姐當場破防。
張陽當場被憤怒地老指揮官一個過肩摔摔了出去,接著所有人都像是哭了孩子的家長一樣,急忙跑去哄衛宮。
場面一度陷入了混亂,張陽被兩名士兵拖了下去,然后被關到了另一個房間里。
被關起來之后張陽本以為自己會被訓斥或問責,結果那兩名士兵的反應大大出乎張陽的預料。
其中一名士兵一臉欽佩:“真不愧是你,輕易就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
“你閉嘴!”另一名士兵呵斥住了同伴,然后轉頭看向張陽哭訴道,“張哥…我叫你哥了!求求你不要在這么正式地場合胡鬧好不好!?”
“艦長小小一只很可愛吧?摸起來手感怎么樣?”
“你閉嘴!”
看著眼前兩個士兵在那里說對口相聲似的拌嘴,張陽也是一時間有些不知該如何插話。
因為張陽的一場胡鬧,本來非常嚴肅地接見儀式,變成了一出鬧劇。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張陽被“軟禁”著的那個房間大門被打開了,衛宮再次出現在了張陽的面前。
不過衛宮并不是一個人,前哨基地的指揮官也跟著她。
見到張陽之后,老指揮官用他僅剩的那只獨眼死死地盯著張陽,用似乎在說“你要是再敢亂來老子就剁了你”的表情暗示張陽不要亂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衛宮走到張陽面前,在一旁士兵拉過來的凳子上坐下,然后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你剛才的玩笑讓我有點沒反應過來,是我有些失禮了。”
張陽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也沒有解釋什么。
士兵們都已經退了出去,此刻這個狹小的房間內只剩下了張陽、衛宮和基地指揮官三人,眼下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或許因為這是衛宮第一次見到張陽,所以她只是以為張陽這個人性格有些奇怪。但作為觀察者的張曉陽,以及對張陽有一定了解的前哨基地指揮官,卻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張陽的狀態不對。
他似乎從閱讀記憶碟片結束并醒來開始,就一直處于這種狀態。
那種狀態很難去描述…就像是他的周身仿佛多了一層無形地硬殼,將周遭的一切全都隔絕在了外面,而那殼上卻又故意用油漆涂著一張潦草的笑臉一般。雖然看起來是在親近他人,但那油漆的臭味卻揮之不去。
衛宮和基地指揮官對視了一眼,然后再度轉頭看向張陽說:“張陽,你能不能將你在你的那份報告中提到的第三條情報,再細細地闡述一遍。”
“艦長閣下,您沒讀我的那份報告嗎?”張陽微微皺眉:“我在報告里面已經說得很詳細了。”
“可是我想聽你親口說。”衛宮十分堅持。
其實衛宮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并不奇怪——張陽的寫報告的水平那是受到過他曾經的上司兼情人陳女士的充分“好評”的,所以前言不搭后語想到哪寫到哪什么的都很正常。但偏偏這件事情卻又非常重要,于是衛宮覺得還是需要聽張陽當面匯報。
張陽嘆了口氣,然后娓娓道來。
報告中提到的第三條情報,即張陽認為曾經有人針對過利維坦的弱點采取過一定的行動,并且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張陽首先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在我之前你們應該沒有回收過活的覺醒者吧?”
衛宮聞言點了點頭說:“確實,你和那位夏莎小姐,是我們自由人類這些年來回收的唯二覺醒者,像你這樣完好的覺醒者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覺醒者是利維坦內有一定概率出現的異常事件。通常來說覺醒者覺醒之后,都不會立刻完全醒來。大多數人等到完全醒來之后,往往都會像夏莎一樣,已經在回收站里被腐蝕得差不多人沒了。
由于上述原因,自由人類此前從未回收過合適的覺醒者樣本,所以自由人方面直到現在都沒有意識到覺醒者的價值——
“記憶碟片從實踐的角度上來說,只有覺醒者能夠進行閱讀。因此盡管此前你們手里有記憶碟片,但因為沒有配合的覺醒者,所以你們一直都沒有搞清楚那些碟片的用途。”
閱讀記憶碟片,要求閱讀者極為適應神經連接,理論上一個人過往神經連接的時間越長,能夠成功閱讀記憶碟片的概率就越高。
從連接時長來算,將神經連接作為一種工作方式的自由人類,遠不如從出生開始就一直連接著神經連接的覺醒者——類比來說,就像是飛行員的飛行時長再長,也不可能長過鳥類的飛行時長一樣。覺醒者們就像是沒有腳的鳥,一輩子都在天空之中飛翔著,自由人類當然無法和他們相比。
張陽問衛宮道:“我查了記錄,發現我們的檔案庫里,似乎保存了一個很多年前回收的,類似記憶碟片的東西對吧?”
衛宮點了點頭說:“我們在方舟的檔案室核查了,雖然規格和你回收的這個碟片不太一樣,但那也確實是一個記憶碟片,那是我們的偵察隊在月球上回收的。”
自由人類在月球似乎也有偵察隊在活動,而那里的偵察隊曾經在二十年前發現過類似的設備和記憶碟片——根據基地和哨所的工程師的判斷,那臺機器和那張碟片雖然和張陽在地下研究所發現的那一套不同,但技術路線上卻是完全一樣的。
衛宮解釋道:“其實以前我們也曾嘗試過讀取它,但也僅僅是提取出了些意義不明的代碼…若不是出于謹慎做了封存,恐怕我們就見不到它了。”
“幸好你們沒有銷毀它。”張陽手指在金屬桌面上敲擊了兩下然后接著問,“這份碟片的來歷,我查了一下,是在一名‘叛逃者’的小艇殘骸上回收的沒錯吧?”
衛宮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月球接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這個地方有利維坦的接入點,是從人類舊時代的月球殖民探索基地發展起來的。但是月球的防御卻不像地球附近那樣強,
于是這個地方成了一個公共廁所,在那個地方自由人類只要小心謹慎一些,進進出出比來地球還容易。這樣的特性導致了月球接入點成為了一個首選…叛逃的首選。
自由人類,并不是每一個都那么渴望自由。
對于有些人來說,比起太空航行的枯燥生活,以及在于機器人戰斗之中隨時可能死去的恐懼,他們更愿意去哪夢境的世界里,到“黃金時代”過和平安定的生活。
而那些叛逃的人,一般都會首選月球接入點。
因為這個地方的力量對比較平衡,一方面不容易在接入利維坦的過程之前被利維坦的防御力量擊毀,另一方面也容易在逃脫之后令追兵善罷甘休。
或許是因為對瓦解自由人類這件事情樂見其成,利維坦似乎特意維持了這個平衡,月球接入點的防備始終沒有被加強。
“如果是在叛逃者的小艇上發現的,那這不就很奇怪嗎?”張陽接著說道,“以前回收機器和碟片的時候,你們不知道碟片和機器的用途,所以并沒有感到奇怪。但如今我們知道了碟片和機器的用途,再看這名‘叛逃者’的行為就說不通了。”
衛宮和指揮官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張陽的報告他們看過,但看他的報告和當面聽他匯報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不過張陽也沒有賣關子,而是立刻繼續說:“技術路線相同,說明這個人可能從其他什么地方得到了藤原龍一的技術傳承,并且很有可能也知道藤原龍一最初嘗試隱藏的秘密。而這個人留下碟片,又說明她其實并沒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工程師已經對記憶碟片相關的技術進行了破解,此刻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錄制記憶碟片的副作用——強輻射掃描過后會讓人的腦神經在7至10天內全部壞死,最終使人腦死亡。
一個將死之人的人,叛逃究竟圖什么啊?
張陽手握拳在桌面上敲了一下:“一個懷著必死之心沖向敵營的人,絕不可能是在叛逃,只可能是在進攻!”
兩位聽眾如聽驚堂木響,被張陽這一錘所驚。
“她一定是有什么計劃或是想法,必須要在月球接入點實施,所以才不顧一切地沖向了月球!而這個計劃或是想法,大概率與藤原龍一隱藏的秘密有關!”
片刻后,衛宮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她為什么不將自己的想法或計劃告訴我們呢?這么重要的信息和情報,她應該向方舟匯報才對啊。”
張陽臉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恐怕她是覺得母艦高層里有內鬼吧…”
兩人聞言瞬間不淡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