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
張曉陽和衛澄海的雙方一次又一次地互相殺死對方,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復活。
雙方就像是永遠不知疲倦的戰斗機器,在那荒蕪的虛空世界里一直戰斗著。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一天、一個星期…一年、十年…一個世紀…
沒有人知道他們究竟在這里戰斗了多長時間,在這個詭異的時空之中,時間已經變成了一個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概念。
張曉陽有永恒的生命,而衛澄海能夠回溯時空,在這個層面來說兩人都是不死之身。
殺死對方是必須的,但卻又是沒有意義的。
眼下兩人之間的比拼不再是氣力上的以命相搏,更多的是精神和意志上的對抗。
衛澄海也曾經歷過許多的戰斗——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從眾多眷者之中脫穎而出,被執行委員會委任以看守“門”的重要任務。
但他人生中過往所有的戰斗次數加起來,都沒有他在這個世界里和張曉陽互相殺死對方的次數多。
一開始兩人還需要拼一會刀才能決出勝負,但到了后來兩人決勝的次數越來越快,往往只是電光火石之間就結束了一次戰斗,勝負往往也決于一兩個回合之內。
快到了極致之后,兩人決出勝負的速度又再度慢了下來。
雙方都知道快速結束一次戰斗沒有用,于是雙方又不約而同地將戰斗的速度慢了下來。
“你就是…不懂得放棄嗎!?”
衛澄海話音落下,又是一個閃身上前,隨后用短匕割開了張曉陽的喉嚨。
然而,張曉陽甚至都還沒有倒地就立刻復活了,他隨即一個轉身接一招寄鷹斬劈開了衛澄海的頭。
在衛澄海的頭顱裂開后的下一秒,時間立刻開始回溯,隨后失控又回到了兩人最初互相對峙的狀態。
兩人又變成了紫禁之巔上互相凹造型的西門吹雪與葉孤城。
兩人互相端著架勢,隔著四五步的距離互相對峙。
“我說過,我可以永遠在這里和你打下去。”
張曉陽眼中的光芒已經暗淡,但他心中的執念卻依舊推動著他的身體進攻、不斷進攻!
“你這個瘋子!王八蛋!”衛澄海歇斯底里了起來,他一邊抵擋著張曉陽的進攻一邊怒吼道,“你難道就不會痛嗎!?你在這里和我糾纏究竟有什么意義!?你為什么不去死啊!!”
衛澄海,已經快要瘋了。
他此時此刻終于能夠理解,為什么多瑪姆會被奇異博士折磨到最后會選擇放棄了——他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
在這個只有兩人互相廝殺的地獄里,他感覺度過的時光比他過去的整個人生都要長。
他一開始還自信滿滿,認為自己肯定能將張曉陽擊潰。然而此刻他開始慢慢懷疑,到了此刻他終于趕到了恐懼——張曉陽這個人好像真的打算和他在這里打到天荒地老。
其實張曉陽能堅持到現在,并不是因為他精神有多強悍,或是意志又多么堅定。
他之所以能在這里和衛澄海永無止境地輪戰而不精神崩潰,其實只有一個原因——他的精神早就已經是崩潰的狀態了。
在親手殺死雪倫那一刻起,張曉陽的舊疾新病集中爆發,整個人陷入到了一種極為消極和負面的精神狀態之中。
此刻在衛澄海面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內在早已一無所有,只剩下了“戰斗”和“前進”這兩項本能的行尸走肉。
山無棱,天地合,在別人那里是海誓山盟的誓言,在張曉陽這里…則是敵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當衛澄海意識到眼前的張曉陽不是人而是個擁有不死之身的殺戮怪物時已經太晚了,一股名為“絕望”的情緒彌漫上了他的心頭。
他和張曉陽不一樣,他還有人生和光明的未來。
要他在這里和張曉陽消耗到世界末日…這種事情不要啊!
又是一個回合,兩人同時進攻。
這一次,是張曉陽的勝利,隨后時間再度回溯,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對峙狀態。
情況貌似已經陷入了死局,兩人誰都奈何不了對方。
然而,下一個回合,異變突生。
張曉陽一刀砍向衛澄海的脖頸,然而衛澄海卻用短匕一格擋然后沖上前去一把架開刀刃,接著用短匕刺向張曉陽的胸膛…偏下的腹部。
匕首穿透了張曉陽的鎧甲,然后直接割開了張曉陽的腹腔——張曉陽感覺到自己大半個腰腹連同內臟都一起被割開了。
衛澄海在割開了張曉陽的腹腔之后,也顧不得自己失去了一條手臂有多痛,當即就丟掉了手中的短匕,然后欺身上前一個猛撲將張曉陽壓倒在地。
隨后,他伸手進入張曉陽的腹腔之中,開始四處攪動摸索。
腹部的攪動讓張曉陽感到了劇烈,他咆哮著想要推開衛澄海,但是腹部傷口無法愈合又奇痛無比的他根本就使不上力氣。
于是,兩人就這么以男上加男的姿勢,在地上開始比拼摔跤技巧。
突然,衛澄海的手摸到了一個硬物。
他一開始先是不確定,隨后變成了狂喜。
“哈哈哈,張曉陽,你輸了!”
衛澄海用力一抓,然后在張曉陽的胃囊之中握住了一個耳墜形狀的東西——那正是“真實的謊言”。
原來,張曉陽早就將“真實的謊言”吞進了腹中,以此來隱藏“真實的謊言”不被發現。
衛澄海哭了,那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他已經在這個地獄里和張曉陽互相廝殺了太久,他真的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
他狂笑著說:“誰要在這里和你打到天荒地老啊!你給我去死吧!雜種!”
說罷,衛澄海就打算將那枚耳墜掏了出來…然而在衛澄海和張曉陽“掏心掏肺”的前一秒,張曉陽突然開口道:“沒用的…”
張曉陽說著拖動了一下左手。
衛澄海這才注意到,張曉陽不知何時,已經將命運之書握在了手中——剛才在打斗之中,他為了撲倒張曉陽而被張曉陽斬斷了一只手,而命運之書也隨著那只手臂一起掉落。
衛澄海不明白張曉陽是如何將其拿到手的,他只看到命運之書那黑色的封皮上似乎還纏著一些銀色的金屬絲線。
張曉陽一邊吐血一邊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魔女能力和超能力…”
當衛澄海將耳墜掏出來的時候,張曉陽的那句話已經說完了。
命運之書與“真實的謊言”同時發揮作用,一股強大的力量扭曲了整個失控的規則。
張曉陽身上的鎧甲解除了,變成了掉落在一旁的生銹古刀。
命運之書,變成了普通的古舊鋼筆和筆記本。
衛澄海戴在身上的時空遺物,失去了回溯時空的能力,變成了一塊意義不明的壞表。
而張曉陽…也不再是不死之身。
眼下,兩人都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神奇物品和特殊能力,變成了最為純粹的人。
“啊啊啊啊——”
張曉陽咆哮著,用盡了最后的力量翻過身,然后將衛澄海壓在了身下。
然后,他張開滿是鮮血的嘴巴,然后狠狠地咬向了衛澄海的咽喉。
那一刻,衛澄海說不出話,也無法呼吸。
“呵…啊啊…”
衛澄海在用力的掙扎,但張曉陽死死的咬著衛澄海的喉嚨,任憑他的手戳進了自己的眼睛里也不松口。
痛,痛不欲生。
但張曉陽絕不松口,牙齒是他僅剩的武器。
張曉陽的眼前只剩下了血紅和暗幕,那一刻,林嵐、雪倫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現,短暫人生中仿佛走馬燈一般出現在了張曉陽的眼前。
那一刻,血水與淚水一同流出眼眶,張曉陽的喉嚨中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嚎叫,仿佛受傷的野獸在嗚咽。
“把…她們…”那是張曉那樣撕心裂肺的怒吼,“還——給——我——!”
衛澄海的頸椎骨崩斷了張曉陽的牙齒,而那一刻張曉陽徹底咬斷了衛澄海的脖子,
衛澄海的眼中失去了光芒,他的手無力垂下。他手中那枚染血的耳墜,摔落在地之后滾了幾圈,然后掉在了遠處。
在衛澄海徹底不動之后,張曉陽仍在無意識地撕咬著。
過了一會,他似乎漸漸意識到眼前的人已經變成了肉,他才反應過來衛澄海已經死了。
“結束了…嗎?”
張曉陽已經站不起來了。
肚子上被開了一個大洞,又被挖掉了一只眼睛的他,生命也已經猶如風中殘燭。
他從衛澄海身上摸出“時空遺物”,將其緊緊抓到手中,然后用已經模糊的視線尋覓著,尋覓著“真實的謊言”。
突然,他看到了血泊之中的一點藍色光輝。
那正是雪倫的那枚藍寶石耳墜,代表“創造”的原初遺物——真實的謊言。
他艱難地爬行著向藍寶石耳墜所在的方向爬去,血液和掉出的腸子在地面上畫出他前進的軌跡。
“那個地方,只要到那個地方…”
只要能拿回藍寶石耳墜,張曉陽就能再次發動“真實的謊言”形成悖論,然后解除對魔女能力的排除,而他的傷也能全部復原。
那一刻,他就能真正集齊原初魔女的力量,然后發動真正的“奇跡”,將林嵐和雪倫就回來。
一切…都將回到最初的模樣。
張曉陽用手臂支撐著身體向前爬行,每一步都像是走過兩萬五千里長征一樣艱難。
終于,在不知過了多久后,張曉陽終于到了距離“真實的謊言”只有幾公分的地方。張曉陽用力伸長了手,他的指尖都已經能微微感受到那堅硬而冰涼的觸感了。
就在這個時候,虛空世界消失了,張曉陽突然回到了“世界的盡頭”——也就是深淵之井的鏡像世界。
張曉陽茫然抬起頭,看向了血紅色的天空。
天空之中,一個巨大的黑影遮住了他。
那是仿佛來自遠古虛空的不可名狀之物,它完全就是一個巨大的肉團,肉團之上滿是溝壑,細細一看似乎是由無數顆人類的大腦縫合在一起而變成的巨大肉瘤。
在那腦與腦的間隙之間,有著無數雙滿布血絲的眼睛在轉動。
千腦、萬眼…褻瀆、污穢、扭曲。
張曉陽不知道該用什么來形容那東西,他光是看一眼就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從肉體中抽離了。
在張曉陽看向天空中那怪物的瞬間,那怪物似乎也察覺到了張曉陽在看它。
它肉瘤身軀上所有的眼睛開始轉動,隨后上萬只眼睛同時轉向,然后盯向了張曉陽張曉陽所在的位置。
萬根尖錐刺穿腦仁一般的痛苦襲來,張曉陽感覺在那一瞬間自己的整個精神被碾壓得四分五裂了。
他僅剩的眼望著天空,血化作淚從眼眶中涌出。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隨后他的意識逐漸消散。
張曉陽倒在了地上,眼中失去了光芒,整個人徹底失去了生息。
而他指尖上的血緩緩流下,將耳墜上的藍寶石染作赤紅。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