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已定。
韓雨溦捂著肩膀被張曉陽斬斷的創口,跪坐在地上滿臉痛苦。
精神體是不會流血的,也不存在“殘疾”的概念,他們軀體的每一部分都是一個整體,手臂被斬斷只需要休養一段時間遲早會恢復。但是也正因如此,精神體身軀的每一個部分受損,都會給精神體帶來如同鋼針貫腦一樣的痛苦。
張曉陽將刀架在了韓雨溦的脖子上,慢慢地開口說道:“投降吧,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韓雨溦強忍著疼痛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張曉陽:“為什么…你為什么要站在他們那一邊…”
“工作嘛,我也沒辦法。”張曉陽聳了聳肩,“既然領了工資就要干活,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即使你已經知道了他們的所為,你也還是要救他們嗎…”韓雨溦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我不是在救他們。”說到這里張曉陽搖了搖頭說道,“我想救你。”
韓雨溦抬起頭看向張曉陽,眼中的神采有些許變化。
此時因為韓雨溦受創,能力已經被削弱,因此張曉陽的通訊干擾也被解除了,于是張曉陽再次接到了指揮部傳來的命令。
張曉陽,你聽得到嗎?聽到請回復。重復一遍…
“我聽到了,陳局。”張曉陽摘下了通訊耳麥,然后將音量調到了外放模式,“報告陳局,隱匿魔女已經制服,請立刻安排可以收容精神體的設備,并派遣專業人員來對其進行收容。完畢。”
通訊的另一頭,在指揮部內的陳嫣然陷入了沉默。
張曉陽沒有說話,他在等著指揮部的回復。
許久之后,通訊另一頭的陳嫣然代表指揮部,向張曉陽發布了命令:“根據上級有關部門的統一安排,在這次任務之重原則上我們不保留俘虜…特此命令你直接消滅隱匿魔女。”
因為張曉陽外放了聲音,所以韓雨溦也聽到了通訊器中傳來的消息。
韓雨溦沉默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
曉陽?你聽到了嗎?收到請回答。
“我聽到了。”張曉陽停頓了一下,“但是我有一個問題…”
位于指揮室內的陳嫣然聞言一愣,但她還是耐心地回復了張曉陽。
什么問題?
“陳局,隱匿魔女已經被控制,卻仍然將其消滅,這應該不符合我們的作戰條例吧?”張曉陽組織了一下語言,“而且我擔心隱匿魔女還藏有什么后手,貿然將其消滅可能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我個人建議先將隱匿魔女收容,審訊過后再依照有關規定對其進行處分。”
從張曉陽接到消滅隱匿魔女的命令開始,他就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
在結合如今上級部門插手干預,成立指揮部來應對這次事件來看,這件事情牽扯的范圍,可能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大。
但即便如此,張曉陽也有他自己做人做事的準則——這天下哪有是受害者就得被槍指著的道理?
陳嫣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拿起了對講機。
曉陽,這是命令。
“這究竟是你的命令…還是指揮部的命令?”
張曉陽的這個問題如果換一個語境來聽,那么毫無疑問就是下級在質疑上級領導,質疑其命令究竟是組織研究之后決定的公論,還是領導個人的獨斷。
但在這個語境之下,卻要反過來理解。
張曉陽這個問題,潛臺詞其實是“這究竟是你基于客觀現實的理性決策,還是迫于上級部門壓力的不得已?”
因為通訊會被錄音,所以張曉陽沒有明著問,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是指揮部的決定,張曉陽…執行命令。
張曉陽點了點頭:“明白了。”
陳嫣然聞言松了口氣。
“那么…我拒絕執行這項命令。”
張曉陽!!你給我——
張曉陽沒有等陳嫣然說完,便關掉了手中的通訊器,然后將通訊器塞進了口袋里。
隨后他收刀入鞘,蹲在了韓雨溦的面前:“你都聽到了吧?”
韓雨溦垂下了頭,許久之后低聲說道:“你殺了我吧。”
“你都已經死了,我為什么還要再殺你一次?”張曉陽嘆了口氣,“你為什么這么傻?因為你那些無聊的表現欲,現在體制內外、黑白兩道都想除掉你,我想幫你伸張正義都沒有辦法了。”
從當前的形勢來看,韓雨溦所說的話多半是真的。
但正因為她所說的都是真的,問題才大到令人頭痛。一旦收尾人這條產業鏈曝光,不僅會斷了一大幫法外狂徒的財路,還會讓官方顏面盡失。從韓雨溦選擇要將這件事情鬧大開始,她就已經站在了所有強權者的對立面,不管是哪路人馬都會欲殺之而后快。
“我只是想就所以就去做了。”韓雨溦垂著頭,“我活著的時候委曲求全,結果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了一個悲劇。所以至少在死后的人生里,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任性一次…你要嘲笑就盡管嘲笑吧,你要消滅掉我也無所謂…我不后悔。”
“我說了,我不會再殺你一次。”
“…”
張曉陽伸出手說道:“跟我走吧…我不想殺你,也不敢保證你投降之后會沒事,但如果你還想伸張你的正義的話,我或許可以幫你做一些事情。”
“伸張正義”這種話,從“唐人街暴君”嘴里說出來其實沒有什么說服力,但張曉陽卻是真心的。
張曉陽向韓雨溦伸出了手:“剩下的事情交給我,那些蠹蟲一定會被消滅…唯有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韓雨溦神色有些茫然,張曉陽看出了她在動搖。
張曉陽這番話其實并沒有給韓雨溦保證安全的承諾,因為他也說不好韓雨溦投降之后會面對什么,但他相信特衛局里還是有人可以信任,總會有人愿意幫他的。
而且張曉陽始終相信,國家也不會放認“收尾人”這么一個危害體制的產業鏈不管。
韓雨溦慢慢地伸出了手,她的手離張曉陽的之間只有半寸。
兩秒鐘后,她的指尖搭在了張曉陽的手心里,張曉陽感覺有什么東西滑入了他的掌心。
就在張曉陽困惑的那一剎那,韓雨溦趁他不備突然抬手,接著便是重重的一掌推在了張曉陽的胸口。她凝聚的精神力量猶如重錘,狠狠地捶在張曉陽的胸口,將他整個人捶飛了出去。
“你是個好人。”
最后的那一刻,張曉陽只聽見韓雨溦說了這么一句話。
下一秒,一道耀眼的白光,占據了張曉陽的整個視野。
一道耀眼的光柱從天而降,淹沒了韓雨溦的身影。韓雨溦瘦小的身影,在那束毀滅的噴射白光之中化為了虛無。
張曉陽瞪大了眼睛,嘴唇不自覺地長大,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
須臾之后,那道白光消散。
張曉陽和韓雨溦剛才所站的位置,被燒穿了一個熔融的大洞——如果剛才韓雨溦沒有推張曉陽那一下的話,現在他也已經渣都不剩。
張曉陽猛然抬起頭看向了天空,鎖定了那道白光的源頭。
那是一只巨大的飛行怪獸,宛若一只機械構成的飛龍。機械飛龍的口中還殘留著噴射白光之后的余熱,口中噴射器熱得通紅。
在那只機械飛龍的背上,一個人影踩著龍的脊背傲立于陽光之下,俯視著位于下方的張曉陽。
那只機械飛龍降低了飛行高度,最終在廣播電視塔的頂部平臺降落,張曉陽這才終于看清了龍背上那人的面貌——那是一個宛如藝術家一樣騷包的男人,此刻他正笑意盈盈地看著張曉陽。
正是特衛局的顧問,李新連。
“喲,年輕人,你…”
張曉陽面色一沉,沒有等這個人說完話便拔出了祓魔刀。
他不想知道這個人是誰,也不在乎這個人是誰。他二話不說便揮出了手中的長刀,朝著這個男人的咽喉斬去,手上的動作沒有絲毫的留手。
如果這一刀斬實,眼前這個男人必將身首分離。
然而,張曉陽的這一刀被擋住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張曉陽和那個男人之間。
“張曉陽!”那身形高大的人沉聲呵斥道,“不許在胡鬧了,立刻住手!”
“小熊姐?”張曉陽瞪大了眼,似乎有些難以置信。
熊星星那覆蓋著黑綠相間臂鎧的右手,竟然只用三根指頭就捏住了祓魔刀的刀身。此時的她擋在張曉陽和那個男人,宛如一道不可跨越的高山。
此刻,特衛局的大隊人馬已經趕來,無數的特衛局干員從直升機上跳下,降落在了這個高空平臺,轉瞬間便圍了個圈將張曉陽圈在了其中。
“曉陽,立刻放下武器!”熊星星陰沉著臉,但語氣卻近乎請求,“拜托了,聽話…”
張曉陽嘴唇嚅囁了一下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最終卻什么也沒有說。
因為此時此刻的他,在看著周圍這些全副武裝的同事們之后,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他猶豫了幾秒鐘,最終慢慢地放松了身體。熊星星見狀便松開了手,隨后張曉陽緩緩收刀入鞘,接著他把祓魔刀放在地上。放下祓魔刀之后。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著他又把左腕上的手鏈也摘了下來,然后和祓魔刀放在了一起。
至此,張曉陽已經徹底解除武裝。
見張曉陽解除了武裝,一個留著褐色披肩中長發的女人,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
張曉陽認得她,她是特衛局的紀 高官林冬。
“張曉陽,你涉嫌瀆職罪和叛國罪,現在我們要將你帶回去進行調查。”林冬說完揮了揮手,“銬上,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