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在樓下守著,不要讓人上來。”趙匡胤一聲吩咐,孟寬為首的十幾個太監躬身應是。
趙德昭跟在趙匡胤的身后又上了賞春閣,兩人在欄桿前面站定。
“繁華過后更是蕭索啊…”趙匡胤雙手撐在欄桿上,看著下面的內侍收拾殘局,吐槽了一句。
趙德昭有些不確定他的心態,不知道他是因為什么有感而發。
而且,雖然自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是趙德昭不認為他會懷疑自己。
因為氯化鉀根本是這個時代無法認知的新藥,就連太醫都認不出這種新藥,更不會懷疑有人下毒。
“爹爹何出此言?”
趙匡胤沒有回答,又說道:“時不我待啊…”
這一次,趙德昭有些明白了過來。趙光義今天發病,讓他有了危機感。
現在宋朝一圈都是敵人,西北有西夏的前身定難軍,山西還有跟遼朝勾結的北漢,北方的遼朝更是一個龐然大物。
在南方,后蜀雖然已經平定,卻叛亂不止,在南方,還有南唐,南漢,吳越,以及西南的大大小小的番族。
趙匡胤想要給趙家留下一片穩定的江山,現在有些心急了。
“下月秋收之后,我欲御駕親征,征伐南唐,你以為如何?”
趙德昭沉吟了一番說道:“爹爹欲從何處進攻?”
趙匡胤道:“有區別嗎?”
趙德昭道:“南唐比我大宋富足,如今國勢遠超我朝,只是南唐人怯懦,才一直處于下風。
若只是區域作戰,我宋百戰百勝,可若是滅國之戰,結局難料。
爹爹急于求成,恐事倍功半,畢竟我軍的水軍,相比南唐遠遠不如。
若到時北漢,遼朝趁虛而入,反倒置我大宋與危險之境,不可不慎。”
趙匡胤楞了一下,回過頭來仔細看了看趙德昭。“我原本以為你會贊同出征,你竟然會反對?”
“我大宋連年征戰,百姓難以休養生息。黃河年年泛濫,更是讓百姓困苦。如今四周皆是強敵,不可不慎。”
趙匡胤只是因為趙光義犯病,一時之間有些激動。
他當然知道御駕親征不可取,他若是帶著大軍去了南方,這開封府可擋不住北漢與遼朝了。
趙德昭更清楚,宋朝能統一南方,靠的不是兵強馬壯,而是南方的皇帝一個比一個無能。
論起國力,不要說跟南唐比,就是跟占據了廣東廣西的南漢相比,也強不到哪里去。
中原動亂了一百年,人和地都被犁了一遍又一遍,現在哪里還有什么積累?
這可不是大唐時期,隋朝末年,國家富足,世家聯合反對隋煬帝,幾個月就換了江山。
李淵幾個月就當了皇帝,是華夏歷史上從舉旗到當皇帝最快的一個,沒有之一。
唐朝繼承了隋朝的遺產,官倉里面的糧食都吃不完。
沒有這些糧食,李世民憑什么幾年之內就平定四方。
宋朝開朝卻是戰亂了一百年后,中原地區的財富,大部分都被遼朝奪取。
遼朝才是這個時代的老大,要不是現在內亂,中原還要在他們的威脅下瑟瑟發抖。
宋朝攻略南方,都是提前積極籌備,時機成熟然后一鼓作氣勢如虎地吞掉對方。
要是打成了持久戰,宋朝根本耗不起。
趙匡胤又問:“那以你之見,該當如何?”
這就是考驗來了,現在趙匡胤發覺趙光義身體不好,就要開始調整繼承人的培養策略了。
趙德昭單膝跪地,向趙匡胤抱拳道:“爹爹若是準我明年前往山南東道,給我兩年的時間,孩兒定當培養一支大軍,最多三年,平定南方諸朝。”
趙匡胤臉色肅然,問道:“何以為憑?”
想要得到趙匡胤的支持,不拿點干貨出來是不行的了。
趙德昭朗聲說道:“孩兒明日入宮,為爹爹帶進來一些東西,爹爹就知道了。”
趙匡胤卻說道:“為何不是現在去東宮?”
說完,他就高聲向著下面叫道:“擺駕東宮。”
趙匡胤如此心急,這倒是趙德昭沒有預料到的。
書房里面擺的各種圖紙,資料太多,被他看到,又是一堆麻煩事。
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趙德昭拒絕的份,趙德昭只能向佟亮招了招手。
佟亮上前,趙德昭道:“你先回東宮,將書房甲字號卷宗找出來,焚香點燈,我們隨后就到。”
這話說的毫無破綻,關鍵是趙德昭一直跟佟亮使眼色。
佟亮會意,立即一路小跑,先回東宮準備。
東宮后殿書房只有他跟徐永昌能進,他天天跟在趙德昭身邊,徐永昌天天守在書房里。
趙匡胤卻看了趙德昭一眼,突然笑道:“早就發覺你這幾個月神神道道,看來是真有事瞞著我。”
趙德昭也知道自己這兩個月的變化大,故意不做隱瞞。“只是孩兒還沒有確定好,才不便告知爹爹。”
“是像人參固本丸,長生練氣訣一樣的東西?”
“爹爹明見。”
“少拍馬屁,若是事關重大,少不了治你一個知情不報的罪過。”
話雖然如此說,可是態度和藹,臉上帶笑,顯然心情很好。
兩三里地一刻鐘就走了過來,東宮這里已經點亮了院子的燈籠,將東宮各處照的通明。
書房的門窗已經打開,佟亮和徐永昌守在前后,沒有讓其他人靠近。
趙德昭帶著趙匡胤來到中院,抱拳道:“爹爹,事關重要,越少人知越好。”
趙匡胤跟孟寬他們擺了擺手。“孟寬隨我進來,其他人環衛四周。”
跟隨而來的禁軍統領進屋檢查了一圈,確定沒有藏匿了人,就招呼人散開。
眾人散開,趙匡胤隨著趙德昭進入了書房,關上了后方的門窗,屋內只留下了佟亮和孟寬。
書桌上,一個藤條箱已經擺在上面,其他的箱子都被佟亮緊急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趙德昭心中大定,他不是怕新技術被趙匡胤知道,關鍵是一些治國方略,與現在的局勢不符,讓趙匡胤知道了,反而是麻煩。
打開了藤條箱,趙德昭檢查了一下不同卷宗的封面,然后按照順序拿出了幾份。
趙匡胤大喇喇地坐在書桌前,有些玩味地看著趙德昭。
第一份,是一架水車的整體圖和分體圖紙。
“這是水車?”
趙德昭點了點頭。“是水車,卻又略微不同,因為軸心會安裝軸承,并且都是鋼制。”
趙匡胤皺眉問道:“有何作用?”
“可以讓水車更大,帶動更重的力量。”
“水車磨面之力還不夠嗎?”趙德昭還沒有回答,他又醒悟了過來說道:“難怪你一直想去山南東道,是看中了襄陽城的漢水了吧?”
見他對細節圖紙沒有興趣,趙德昭點了點頭,打開了第二疊圖紙。
這是一疊聯動裝置和車床的圖紙,這一下趙匡胤更看不懂了。
他的眼睛本來就大,這個時候瞪的有如銅鈴。“啥玩意?”
趙德昭沒有理他,翻開了第三疊圖紙,這一下,趙匡胤看懂了。“這是鐵爐?”
最后,趙德昭打開了另一疊圖紙,第一張是一張長槍的整體圖,后面是分體圖。
趙匡胤突然奪過了第三疊圖紙,疑惑說道:“這不是你的字跡?”
趙德昭心中咯噔了一下,暴露出來了裴格安不可怕,可怕是她今天剛好在宮里。
趙德昭被趙匡胤直接提溜了回來,根本沒有時間去招呼她。
這個時候,卻聽佟亮說道:“稟圣人,這是二哥的侍女代寫,每一張都要二哥來寫,太累了。”
看到佟亮又沉穩地垂下了眼瞼,趙德昭明白了過來,裴格安已經先回來了,這讓他心中大定。
聽到是侍女代寫,趙匡胤也沒有懷疑了,又看著火槍問道:“這是個什么玩意?”
趙德昭道:“可以隔空百步致人死地的火槍。”
“火槍?噴火嗎?”跟一個完全沒有火槍概念的人說明白火槍的運行原理,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趙德昭只能耐心跟他講解了起來。“爹爹且聽我細說,這是火帽,這是引線,在槍管里面裝上火藥,彈子,引燃火藥,就能讓彈子從槍管飛出傷人。”
這一番科普就是一個時辰,從火藥講到了爆竹,然后才讓趙匡胤明白了火槍的運行道理,以及車床的作用。
從水車,到軸承,到聯動裝置,到車床,到磨床,到火槍,是一整套的完整的工業體系。
當然,這個時候還不能說工業,只能算工序體系。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動力,只有穩定的動力,才能讓一切運轉起來。
“漢水…”
從古至今,除了長江上游,就屬漢水的中上游最為穩定,水量也大。
在襄陽段,漢江從西往東,從高到低,水勢順山而行,江岸非常穩定。
但是一過了襄陽,東西向變成了南北向之后,就進入了平原地帶。
這個階段水勢平穩了許多,但是江岸也平坦了許多。
然后,江漢平原地帶每隔幾年就會遭受水災,因為地勢太平。雨季到來之后,水就無處可去。
“你去襄陽的事情暫且不談,跟我說說,你是如何懂得這些的?”
又要騙人啊。趙德昭有些無奈。“爹爹,你信是道君夢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