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太熱,東宮的廚師表現了好一番,可是最后趙匡胤幾乎沒動過。
他就吃了一盆井水冰過的湯餅,實際上就是涼面。
這個時代,只要是面食,除了包子,烙餅,幾乎都叫湯餅。不管是面條,面疙瘩,還是刀削面。
涼面是用手搟面煮了七八成熟,然后起鍋用井水過水,再拌上特制的燒汁,配料。
在這炎熱的天氣里,比什么美食都更開胃。
趙匡胤日理萬機,吃過午飯就回去了,但是幾個孩子都不肯走,他也不勉強,讓人收拾了兩個屋子,讓她們午休。
他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是一直在盡量做一個好父親。
每個父親都有望子成龍的心理,將自己人生的遺憾通過子孫來彌補。
但是這里面絕對不包括皇帝!
皇帝已經是人間極致,在坐上那個位置之后,父子親情都在權力面前變得淡薄。
皇帝的心里想的是江山永續,這個時候,除了權力之爭,更多的是對子孫的挑剔。
趙德昭前世就沒有避免開這個思想,在坐上皇位之后,對子孫少了真心的寵溺,多了考量和挑剔。
當然也因為他活的夠長,所以才熬死了兒子,孫子,曾孫,直接傳位玄孫。
但是趙匡胤不一樣,他現在對趙德昭的挑剔不是從江山的角度,而是從親情的角度。
在他的心里,趙宋的江山恐怕是搖搖欲墜,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倒臺了。
所以他希望現在掌握了大權的趙光義手里的權力能夠穩定,只要權力是在老趙家,就可以了。
對他這樣的人,趙德昭不能爭權,表現出來這樣一點兆頭,趙匡胤首先也不是高興,而是提醒。
他這樣做從一個家長的角度來說是正確的,但是從皇帝的角度,就大錯特錯。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老趙家,坐了三百多年的江山。
這就委屈了趙德昭,如果真的不想趙德昭繼位,為何不早早立趙光義?
現在趙德昭想要爭權,他也不應該警告,而是直接打壓才對。
這一次的接觸,算是趙德昭跟他第一次打交道。
因為知道了趙匡胤是個什么樣的人,所以在他的面前,他很好地扮演了一個“優秀的兒子”。
我對弟弟妹妹親近,對父親孝順,對武學喜歡,卻又不放棄文學。
權力你現在不給我,我不說委屈,但是也要讓你知道我其實有這個想法。
我可不算與世無爭之輩,你就看著辦吧。
午后的太陽被烏云擋住,熱了幾天的氣溫終于有了一絲下降。
趙德昭不再胡思亂想,回到了書房準備繼續工作。
裴格安已經午休起床了,手里拿著一個用紙包裹的炭筆在寫東西,旁邊是年輕穩重的內侍高班徐永昌在侍候。
裴格安進府就是徐永昌去接的,他行事穩妥,又入了裴格安的眼緣,現在專門服侍裴格安。
他不識字,裴格安寫的東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由他服務,四人也都放心。
見趙德昭進來,裴格安放下了鉛筆,伸了一個懶腰。
她的貼身宮女就小心翼翼地用手撕下鉛筆前端的紙,又讓磨禿的筆尖露出來。
目前沒有做鉛筆的條件,沒有車床,難以制作包裹筆芯的木條。
造作所的工匠們按照趙德昭給出的配方,將石墨碾碎,加上其他色素,樹膠,把石墨粉手工制作成長條。
這些長條沒有木條包裹,為了便于手拿,外面用紙包上,纏成圓柱形。
習慣了之后,跟普通的鉛筆相差不大。
跟在趙德昭后面進來的劉小輕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徐永昌和兩個小宮女就連忙退出了書房,而劉小守在了門口。
他現在已經怕了這個裴大姐,也許是有了斗姆娘娘的分魂,她對任何人都沒有敬意,包括皇上。
她的口中經常會出現一些滅族抄家的反話,偏偏二哥根本不當一回事。
怕別人聽到告密,每次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劉小都不讓其他人近身。
“皇上走了?你們中午談了些什么?”
“沒什么,他現在還把我當孩子,無非是一些家長里短,以及以后的近期計劃。唯一的好消息是,我可能要升官了。”
趙德昭坐在了書桌前,看到裴格安畫的是一份雷明頓栓式槍機圖紙。
在大明世界,趙德昭不懂槍機,從最開始的蓋帽槍機一步步做到了聯動槍機。
但是雷明頓栓式槍機可謂是步槍界的明星產品,在21世紀,也沒有幾家的槍機比得上他們。
2012年以后,他們的產品質量下滑太厲害,以至于在槍友群中得到了“渣雷”的稱呼。
很多人買個雷明頓700,通常會馬上換槍管、換扳機、換槍托,只留下一個槍機,由此可見他們的槍機的受歡迎程度。
當然,這樣的產品目前是無法直接生產的,工藝達不到,但是可以作為技術儲備。
趙德昭看了一遍問道:“這個時代,一些精密的裝置還可以通過手工打磨來生產,但是槍管的問題如何解決?”
“很簡單啊,用泥模制造出兩個暗嵌式半圓槍管,打磨后套在一起,然后為了閉氣,在外層再套一層槍管包裹就可以了。
十八世紀才逐漸出現了車床加工槍管技術,距離今天還有八百年,總不能因為技術達不到,就不開發這個技術吧。”
她的思路沒有錯誤,火槍的出現,本來就是從拼裝槍管開始。
一開始鐵匠們將鐵皮敲打成兩個半圓,然后用鐵皮從外層包裹在一起。
可是后來發現這樣的槍管還是容易炸膛,所以又出現了雙層槍管。
一直到了十七世紀,槍管工藝的瓶頸才逐漸打破,慢慢可以整體成型。
而暗嵌式槍管的制造工藝,就是十七世紀的。
趙德昭笑了笑說道:“先按你的計劃來,等我能領軍了,我再拿出我的技術。”
裴大姐不服氣。“你跟個大少爺一樣,除了在非洲跟雇傭兵們一起折騰過,什么時候進過車間?還工藝,你知道鐵的熔點是多少嗎?”
趙德昭不想跟她斗嘴,拿起了桌上的紙筆,開始畫了起來。
第一張圖紙上,趙德昭畫了一個遠景的水車,比例很小,占據了紙張大部分面積的是一套聯動裝置。
水車很容易做,但是連動裝置才是技術難題。
裴格安目瞪口呆,瞪大了眼睛望著趙德昭。“你這個家伙,什么時候學會這些的?”
她今年才九歲,還是一個小蘿莉。而她本來就漂亮,這個時候瞪大了眼睛,別提多萌了。
趙德昭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頭,扎手。“你老公我可是深藏不露。”
在自己的強項上被打敗,裴格安有些不服。“水車太小動力不足,太大缺少軸承減少摩擦,只會讓水車軸心容易損壞。”
趙德昭笑了笑,又開始畫了起來,這一次,他畫的是一個軸承的分解圖,并且還有詳細的淬火,配方工藝。
如果不是怕打擊到她,他都準備將聯動的車床,磨床也畫出來。
不過這就沒有必要了…
裴格安越看越興奮,說道:“只要我改進了高爐的供氣室,提升了爐溫,有了這套技術,就能直接生產步槍了啊。”
“不要被困難嚇倒,但是也不要忽略了基礎條件現實,我們現在生產一兩支槍防身沒有問題,想要量產,需要經過一個漫長的階段。”
劉小在旁邊根本聽不懂,也沒有用心聽,他只需要幫二哥管理好這個書房就好了。
“二哥,四姐來了。”
午后變天,天上積滿了烏云,這一會兒狂風大起。
劉小讓人打開了前后的窗戶,這個大廳里面涼風四起。
從窗口望了出去,四姐跟一個宮女走了過來,趙德昭走到了窗口,問道:“四姐,她們都起來了?”
四姐點了點頭,隔著窗戶行了一個禮。“二哥,他們幾個都說不要回宮,要留在東宮玩幾天,爹爹那邊,還要你轉圜一下。”
趙德昭笑道:“只是小事一樁,一會兒我就安排中官稟報上去。”
劉小她認識,不過看到了近乎光頭的裴格安,驚訝地楞在了那里。
這個時代,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頭發,胡子都是身體的一部分,除了修剪,不得無故損傷。
加上黃巢之后,天下的和尚都幾乎殺光了,根本看不到短發之人。
看到裴格安,她還以為是個和尚,等看清了她身上的襦裙,才知道是個女孩。
她看到了裴格安,裴格安當然也看到了她,在他的后側忍不住說道:“你長的像前世,你這個妹妹,長的也像中真…”
中真是他跟顏芳青的二女兒,是子女里面最嬌氣的一個。
可是現代的中真嬌氣,這個四姐嬌弱又堅強。
四姐好奇地看了裴格安一眼,問道:“二哥,她是何人?”
回頭看了裴格安一眼,趙德昭輕聲問道:“你愿意帶她嗎?”
裴格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趙德昭向四姐招了招手,讓她走到近前。“不要跟他人說,她是斗姆娘娘的一縷在人間歷練的分魂,以后你可以跟她一起學一些你跟他人學不到的東西。”
四姐驚訝地捂住了小嘴,望著裴格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