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高空,有勁風迎面而來,其風激蕩,如風雷怒吼,咆哮連連。
一道流光洞穿云煙、疾風,在其后留下裊裊煙絲,瞬息消失不見。
郭凡只覺自己被一股柔和之力包裹,不論速度多快、外界風力多疾,都絲毫不受影響。
這種感覺,與當初御使天龍斬的感覺截然不同。
那時候提心吊膽,且時時關注自己的身體情況,根本顧不了那么多。
而今。
入目蒼茫,白云裊裊,天地悠悠,倒是讓他心中一暢,氣息也為之一增。
“哼!”
他身上的變化,自然瞞不過凌不虛。
當下口中低哼一聲,流光當空飛折,朝著下方一處山頭落去。
“唰!”
山巔上,流光以急速墜落,卻落地無聲,光暈散去,顯出兩道身形。
“小子。”凌不虛負手而立,審視郭凡:
“一年多不見,你變化不小啊,武學進境更是讓老夫都要驚訝!”
“竟然能融匯百家所學,一遭得悟,以后不要說打開眉心祖竅,就是成為在世仙真怕也未必沒有可能。”
“了不起,了不起!”
雖然來時氣勢沖沖,但稱量過郭凡的手段后,凌不虛心中的怒意倒是大為削弱。
畢竟這等女婿,外人怕求都求不來,也說明女兒沒有看錯人。
至于小兩口的矛盾…
他就算是父親、岳父,也只能從旁敲打,畢竟自己才是外人。
凌不虛非是老糊涂,這點還分得清。
“不敢當前輩夸贊。”郭凡拱手:
“前輩何時到的安樂郡?怎么沒有提前說一聲,晚輩有失遠迎,恕罪。”
“哼!”凌不虛面色一沉,忍不住悶哼一聲:
“我為什么過來,你自己很清楚。說,你是不是欺負我女兒了?”
“欺負?”郭凡搖頭,道:
“在下待若薇如若至賓,不敢有絲毫怠慢,更不要說是欺負她。”
“如賓?”凌不虛皺眉:
“夫妻二人相敬如賓,這是應有之理,不過也用不著那么客氣吧?”
說著看向郭凡,輕輕搖頭:
“看樣子你們是真的起了矛盾,感情的事老夫管不著,但你如果敢欺負我女兒…”
“哼!”
他面色一沉,猛然悶哼。
其聲不大,落在郭凡身上,卻重如山岳,天地似乎也猛然一暗。
周遭里許之地,就如被一股無形之力壓過一般,萬物盡皆靜寂。
通玄之威!
郭凡面上不驚不怒,雙眼反而微微閃爍,身上勁氣更是順勢而起。
只是輕輕一顫,就扛了過去。
凌不虛眼眉一挑,面上再次露出詫異之色,心中更是掀起波瀾。
這小子…
“罡勁混元無礙,剛柔并濟,看來你距離罡氣大成也就一步之遙了。”他目視郭凡,輕輕點頭:
“老夫在你這么大的時候,可是遠遠不如!”
一年多前,那時蘇定武還未成就罡氣,現今顯然是罡氣初成不久。
但觀其運勁,顯然已經明悟陽極生陰、剛柔并濟之妙,罡氣大成再無窒礙。
甚至…
觀他剛才施展的武學,勁力通透,怕是用不了幾年,就可打開眉心祖竅。
這般年紀就成為祖竅高手,那證道仙真,只要不死怕也十拿九穩。
朱家那太子已是開了神藏,現今又有這小子顯露鋒芒,難道真的是天不絕朱家?
想到這里,凌不虛又皺了皺眉。
“前輩過譽了。”郭凡面色不變:
“晚輩能有今日,好多虧前輩的指點,若不然,怕也難有所成。”
這倒不假。
他自己底蘊深厚,但能在這么短時間融會貫通朱定武的一身雜學。
確實得益于記憶里凌不虛的指點。
畢竟千機洞的傳承,走的就是雜糅百家,然后融會貫通的路子。
凌不虛如此、凌若薇如此,被凌若薇看上的蘇定武更是如此。
“算你懂事。”凌不虛輕哼一聲:
“說一說吧,到底怎么回事?我剛才見了薇薇,她的情況可是很不好。”
說著,再次瞪了一眼郭凡,面泛不悅。
“前輩,有些事,一時半會是說不清的。”郭凡搖頭:
“若薇心中所想,現今與晚輩已是不同,一時間,也無法可想。”
“哦?”凌不虛皺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竟然附和著點了點頭:
“你融匯百家雜學,現今意念純粹,一往無前,與以前確實不同。”
“老夫…”
“老夫大徹大悟的時候,也有一段時間不適應,這也是應有之理,不過以后會好的。”
“…”郭凡看過去,試探著開口:
“前輩,既然如此,最近這段時間不如讓若薇跟你回去,我們暫且分開一段日子?”
“這倒是個法子。”凌不虛點頭,又搖頭嘆息:
“不過最近老夫有事要做,短時間內騰不開空,怕還需一段時日。”
“不對!”他瞪眼看來,道:
“你小子是不是巴不得我帶走女兒?是何居心?”
“不是。”郭凡開口:
“只是若薇呆在王府,整日苦愁,也不見外人,終究不是辦法。”
“我知道了。”凌不虛放下心來,也未多想,道:
“過段時間,我會帶她回去散散心。”
“另外…”
他目視郭凡,叮囑道:
“你修為大進,但心性萬萬不可有變,若不然以后怕會有大麻煩。”
說著嘆了口氣,不知想到什么,語聲變緩,道:
“這世上,終究還是親人最重要,不論如何,你的妻兒、妹妹,都是至親,定要厚待。”
“晚輩明白。”郭凡點頭:
“不論是若薇母子,還是丹蝶,都是此生此世的親人,在下自不會辜負。”
“…”凌不虛面泛古怪:
“你這話說的,怎么感覺怪怪的?”
搖了搖頭,他突然陷入沉默,眼神閃動,好似有什么決定一時拿不定注意。
良久。
凌不虛才輕輕一嘆,道:
“終究不是外人,你既然有此悟性、潛力,老夫還有什么舍不得的?”
說著,屈指一點,一縷流光直射郭凡額頭,更有語聲悠悠:
“這門三轉證道秘術,乃是千機洞歷代傳承之法,可助你一臂之力。”
“他日修為有成,切記今日之言,莫要辜負了身邊人!”
郭凡眼眉微動,不閃不避,任由那流光沒入識海,化作一卷經文。
千機洞,是此界隱秘圣地。
與之類同的,有妙真所在的玄心宗,洞中仙公良羽的衍月圣地。
這種圣地雖然人數極少,但傳承驚人,幾乎代代都有仙真駐世,比明面上的十八大派還要超然。
作為千機洞傳承之法,三轉證道秘術,自是非凡。
當下他念頭一沉,沒入其中。
三轉證道。
所謂三轉,即是在功法有成之后,在一定的基礎上繼續凝練氣息、壯大修為。
世人皆知打開眉心祖竅,就是凡俗巔峰。
但祖竅高手,也有強弱。
千機洞的高手,就能憑借三轉證道之法,讓自己的實力遠超同濟。
一轉功成,功力大增。
二轉功成,肉身逼至極限。
三轉功成,氣血充沛,可一舉打破仙人界限,打開精元神藏,證道仙真。
謂之,三轉證道!
這是打開精元神藏之法。
但實際上,無需三轉,若是悟性足夠,一轉、二轉也可打開神藏。
就如凌不虛,就是在二轉之際,明悟元氣之妙,打開了氣之神藏。
如今,據凌若薇所言,其父怕是就連那精元神藏都已有所觸及。
假以時日,兩大神藏齊開,即使是地府十大鬼帥,怕也沒有幾人能及。
這也不奇怪凌不虛的地位為何那么超然,連地府陰差都要賣幾分面子。
朱定武當初能夠保全地位,自也是此人之功。
其中一轉法門,無需打開祖竅也可修行,打開祖竅就意味著一轉功成。
這恰合郭凡所用。
據他推測。
若以此功開啟祖竅,修為、精元積累,應比當初強上近半左右。
二轉,更是直接翻倍。
至于三轉…
只要功成,精元神藏必開無疑!
當然,此功如此強悍,自也不是沒有缺點,那就是修行起來進度極慢。
即使是天賦異稟之輩,也需各種天材地寶輔助,才能有所成。
也是因此,千機洞歷代傳人都寥寥無幾,這一代更是父女單傳。
現在,則要再加上郭凡。
凌不虛當是真的有急事在身,把郭凡送到郡城附近,甚至未見凌若薇,叮囑了幾句就匆匆而去。
靜室之中。
人影盤膝端坐。
郭凡識海中意念翻騰,不離三轉證道法門。
作為圣地傳承秘法,饒是他見多識廣,也有許多地方不甚明白。
王府之中,倒是有一人清楚。
但想來就算去問,怕也不會得到答案。
若凌不虛打著讓兩人交流武學,然后和好如初的注意,定是相差了。
他畢竟不是原身蘇定武。
好在一轉法門不算難懂,經由兩日的苦思,倒也摸到了門徑。
而且…
有了意外之喜。
“有著原身的基礎,自己穿越而來恰恰是開始重新修行,暗合一轉的要求。”郭凡目露思索:
“也就是說,自己此時修行三轉證道,修為恢復,就可直接一轉圓滿。”
“唔…”
“試一試!”
當下雙眼一閉,默運玄功。
良久,他才再次睜開雙眼,目泛靈光,隱見其中的欣喜之色。
如他所料,此法確實能成!
但如此一來的話,恢復原來修為的速度,就會因此而變得極慢。
原本有著王府資源,月余即可恢復,重新打開眉心祖竅,現今這個時間怕是要推到半年之后。
“不過,也值了!”
他目前所得到功法,在通玄之下,自是以仙云宗高達十三重的歸元心法為最。
若是從基礎打起,十三重的仙云宗歸元心法圓滿,怕也不比千機洞三轉證道要弱。
但他自不可能重新改修。
如此一來,在恢復修為之余,修行三轉證道,打好基礎才是最佳選擇。
半年…
時間剛剛好。
“噼里啪啦…”
輕輕晃身,渾身筋骨亂響,猶如鞭炮齊鳴,郭凡也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誰在外面?”
“回王爺。”慕管事不知何時到的,一直不敢打擾,此即連忙開口:
“郡城里的諸位方家、夫子已經到了,正在客廳候著。”
“哦?”郭凡皺眉,揮開房門:
“慕管事,以后遇到這等事,若非本王閉死關,可直接過來稟報,無需候著。”
“是。”慕管事急忙應是:
“微臣記下了。”
郭凡點頭,邁步前行:
“走吧!”
王府客廳,此即已經匯集了十余人,來人大多老邁,幾乎各個面容消瘦,更是甚少有武學高深之輩。
待見到郭凡行來,眾人急忙起身施禮。
“我等,見過王爺!”
“諸位請坐,無須多禮。”郭凡單手虛按,在主座坐下,隨即掃眼眾人,緩聲開口:
“勞煩諸位前來,奔波操勞,更在此地久候,本王之過。”
“王爺客氣了。”
眾人急忙回禮,各自坐下,有的甚至顫顫巍巍,還需仆人攙扶。
“王爺。”場中一位老者拱手開口:
“不知此番王爺相召,所謂何事?”
“我等老邁,怕都不堪大用,不過若王爺有事吩咐,定全力以赴。”
作為風雅之人,原身自有自己的圈子。
與郭凡不同。
蘇定武結識的江湖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書生文人、各地宿老。
而這些人,在武林中自也沒多大名氣。
現今亂世之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更不會被地府、新朝放在眼里,就如眼前這群人。
“諸位過謙了。”郭凡淡笑拱手:
“各位方家、夫子,俱都才名在外,所書所著,本王也深感佩服。”
“尤其是洪老先生,前些年的治世十策更是本王案頭常擺之書。”
“王爺過譽了。”左側一位老者面泛欣慰,捋須點頭:
“能不忘治國治民,王爺真可謂是心懷天下,只可惜這世道…”
“哎!”
他搖頭輕嘆,其他人也無不面色一沉。
確實。
現今世道混亂,乃是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眾生盡皆身陷沉淪。
這種時候,武力才是根本。
筆墨毫無用處!
不像前些年,習武之人雖多,但文人也有出路,畢竟單憑武力難以治國施政。
有些武人,更是禍亂天下的根源,需要懲治。
但現今…
百無一用是書生啊!
一干文老盡皆面露惆悵,無奈。
“諸位莫要氣餒。”眾人的臉色變化,郭凡盡收眼底,當下慢聲開口:
“現今天下混亂,民不聊生,武人以武亂國,恰是諸位匡扶正道之時。”
“這…”眾老面面相覷,最終還是由洪老開口:
“王爺,我等都已老邁,手無縛雞之力,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諸位誤會了。”郭凡淡笑,伸手虛按,壓下場中的躁動:
“匡扶正道,何須動武?”
他伸手朝外一指,道:
“現今天下大亂,川蜀之地稍有安穩之處,安樂郡幾乎是唯一樂土。”
“但本王觀城中百姓,多逞兇斗狠之輩,幾乎已經忘了何為禮義廉恥。”
“這,豈不是正道沉淪?”
“…”眾老彼此對視,盡皆默默點頭:
“王爺所言有理,只不過我等又能如何?”
“教書育人!”郭凡聲音一重,道:
“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際,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
“此即亂世,恰恰需要我等匡扶正道,教書育人,讓百姓明白何為道理!”
場中一靜。
不多時,眾老已是面泛動容。
“說得好,說得好啊!”
“一年之計,莫如樹谷;十年之際,莫如樹木;終身之計,莫如樹人。”
“王爺此言,可流傳千古!”
“文人當有傲骨,百折不撓,此即亂世,恰是我等立德、立功之際。”
“此即退縮,獨安其身,豈不愧對我等所學?又何從驗證圣人微言大義?”
“不錯,正是此理!”
“可是…”有一人弱弱開口:
“我等該如何做?這時候就算開了書院,怕也沒人愿意前來聽學。”
場中再次一靜。
這一次,幾乎化為死寂。
“沒關系。”郭凡適時開口:
“書院召開,所需錢糧由本王支付,有教無類,只要想學的都可收下。”
“十五歲以下的,管吃喝,且無需束脩,傳授學子的文人可得月錢,同樣由王府出。”
“王爺大德!”洪老面泛激動,竟是顫顫巍巍的從座位上站起,躬身施禮:
“此言,功在千秋;此德,當傳千古!”
“此法可行。”另有一人面色肅穆,道:
“但世道混亂,書院怕也難逃是非之地,武人前來打砸,更是難擋。”
說話間,他更是看向郭凡,顯然是想從這里得到答案。
郭凡沒有讓他失望,道:
“書院可掛靠王府名下,本王會遣護衛前去看守,防止有人鬧事。”
“此外,城外已有擴軍,過些時日就會進城維穩,防止有人鬧事。”
“還有!”
他聲音一肅,道:
“書院不止要學文識字,為防萬一,還需要教給學生們修習武藝。”
“我這里有一門聚氣養元功,可強身健體,讓學子們有一定自保之力,學有所成更可加入城中巡察隊伍以賺取銀錢。”
“如此甚好。”場中一位老夫子聞言點頭:
“文人也未必要柔弱,心要剛強,肉身也要有勇武,如此方可。”
“書院內設武館,可供人修習武藝,習文練武,他日方能成為國之棟梁!”
場中眾人竊竊私語,一旁的慕管事卻是面色發白。
“王爺。”他定了定神,小聲開口:
“此舉怕是不妥!”
“又有不妥?”郭凡挑眉:
“有何不妥?”
“養兵丁、蓄文人,以王爺的身份,這是大忌。”慕管事開口:
“而且,此番消耗的錢糧怕是不菲,就算以王府的積累,怕也撐不久。”
“無妨。”郭凡擺手:
“這世道,是地府說了算,對那些人來說,普通人不過是螻蟻,不會在乎。”
“至于錢糧…”
“本王自有籌劃!”
“這…”慕管事還要再勸,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長嘆一聲,緩緩退下。
就在這時,一個護衛匆匆奔來,附耳說了一句,就讓他面色大變。
“王爺,小姐不見了!”
“嗯?”郭凡心頭一動。
他前不久才答應凌不虛要善待蘇定武的親眷,今日就出這種事?
“呼…”輕吐一口濁氣,他面泛無奈:
“去,把白真真白姑娘叫來!”
“嗯?”慕管事一愣。
這時候,不是應該去找小姐嗎?叫她過來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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