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王府位于城北,建在一條冷清的巷子深處。
其實這條巷子以前并不冷清,相反十分熱鬧。
十八年前,有太醫以脈象辨認出尚在皇妃胎中的皇子為男嬰,于是國主下令修建極王府,耗時半年有余,終于建起了一座占地頗廣的府邸。
極王府尚未建成的時候,周邊的地皮就被搶購一空。
那可是皇子府邸,將來必定車水馬龍,無論地價還是繁華的程度都將遠超其他街巷。
不久,郁家被滅門,連著剛剛出生的極王一并飛灰湮滅。
極王府成了孤零零的無主之地,周邊的地皮別說升值了,白給都沒人敢要。
郁家可是重罪之臣,按上的是反叛的名頭,極王雖然剛出生那也是郁家的少主,誰敢和極王府沾邊,腦袋都得搬家。
于是一夜之間,極王府所在的街巷變得冷清至極,大白天都少有人走,那些花了大價錢購買地契的人只能自認倒霉,有人因此陪了個底朝天。
最倒霉的還不是購買周邊地皮的投機之輩,而是看守無人空宅的極王府門房。
謝鼎今年還沒到三十。
沒錢沒地位沒媳婦,連頭發都要沒有了,尤其求了個王府門房的差事之后,這兩年愁得他的頭發是一抓掉一把。
“這可咋整啊,再這么下去別說頭發保不住,腦袋都快混丟了,求來求去怎么求了這個倒霉差事,果然早夭的家伙都是掃把星,什么極王,掃把王還差不多…”
頭頂見禿的謝鼎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極王府里,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唉聲嘆氣。
他是極王府的門房,也是極王府里唯一的活人,負責看守整個府邸,每月倒不欠工錢,畢竟是皇家的宅院,但謝鼎心里始終七上八下,無法安穩。
這份差事是謝鼎求他本家三叔花了大價錢才辦妥的。
最開始想著是一份保靠的差事,相當于吃著皇家俸祿,除非云氏皇族倒了,否則極王府始終會存在。
謝鼎沒什么學問,出身也普通尋常,家里有個三叔在相府做事,他曾經去過兩次相府,對相府門房這份差事那是滿心向往。
他聽說王侯府邸的門房更是傲氣,除非主子,其他人一概不放在眼里,就連王府里的狗都不拿正眼看人。
后來有個機會,原本極王府的門房害了病,一時好不了,于是謝鼎的三叔花了不少銀子求來這份差事,讓謝鼎也成為王府門房。
其實謝鼎知道極王府是什么地方,平常根本沒人,但以他的出身,能混上這種差事已經不錯了,他也就心安理得的住進極王府。
其實極王府挺好,一個人都沒有,偌大的府邸謝鼎愿意在哪睡就在哪睡,他膽子大,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府邸絲毫不怕,倒也自在。
住進王府不到半年,倒霉事來了。
由于極王府的位置距離皇城北門很近,一次駙馬府運送的貨物走得太晚,天黑了出不去城,就被安排在極王府。
反正極王府有的是空地方,暫時存放些貨物不過小事一樁,尤其駙馬府的人出手闊綽,存一次貨物就給謝鼎一兩銀子。
這可是外財,樂得謝鼎當時都找不到北了,還以為走了大運。
久而久之,駙馬府的貨物時常運進極王府暫時落腳,有時是一天,有時是幾天甚至半月之久。
不論多久,反正銀子照付,時間長了謝鼎也就習以為常,由此還攢了一筆小財。
有一次,謝鼎在與運貨的差役喝酒的時候,聽到了一個驚天隱秘。
那差役當時喝多了,不經意的道出貨物的真相,竟是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銷魂煙!
謝鼎有酒量,很難喝醉,他當時聽聞這個消息嚇得魂兒都差點飛了。
銷魂煙是什么東西,他清楚得很。
那是毒藥!
連修行者都能毒殺的可怕毒藥!
雖然如今老國主病重,不理朝政,可一旦老國主駕崩新皇登基,銷魂煙這件事沒準會被徹查,到時候駙馬府或許沒事,他謝鼎絕對脫不開干系。
銷魂煙的幕后是駙馬府,而他謝鼎看守的極王府卻是銷魂煙的倉庫,這種罪名絕對是死罪,想活命的話,除非他謝鼎也是駙馬。
抓一把掉下的頭發在手,謝鼎苦澀道:“三叔說宰相大人最近在著手追查銷魂煙,這要查到我頭上可如何是好,我得想個退路,要么去舉報駙馬府,這些毒藥又不是我的…”
“駙馬的權勢如日中天,宰相見到都得暫避鋒芒,何況陳篙那家伙與國師走得最近,該不會銷魂煙與國師也有關吧?”
越想越驚,謝鼎覺得自己夾在了一群巨人中間,隨便挑出來一個跺跺腳他就得粉身碎骨。
“實在沒法子的話我就一走了之,大不了這輩子不回霽云,保命要緊啊。”
謝鼎打定主意,這趟渾水他實在趟不起。
當當當,有人叫門。
嚇得謝鼎一激靈,急忙小跑著去開門。
來的是兩架大車,車上裝著十來個大箱子,外面捆著麻繩,綁得十分結實。
“謝門頭兒,又見面了嘿嘿,勞煩,這兩車貨暫時不出城,在你這放個幾天,我們駙馬爺可說了,不能白用了你的地方,等到了月底啊,給你包個大紅包。”
“快進快進,駙馬爺可太客氣了,我這算什么勞煩,我就是個看門的,地方都是皇家的。”
“看門的怎么了,沒有你謝門頭兒開門,我們也進不來啊不是,哈哈,來來卸車,手腳都麻利點。”
謝鼎陪著笑臉幫著安排好車架,最后將一行人送出大門。
關上門,他深吸一口氣。
“反正打算跑路,臨走前我得看看車上到底是什么貨,是不是害人的銷魂煙。”
壯著膽子,謝鼎小心翼翼的打開一個箱子。
箱子里裝著的是皮革,這也是駙馬府對外聲稱的買賣,不過皮革的厚度與箱子不同,只有一半。
謝鼎看出箱子有問題,他翻開皮革找到了下層,打開來一看,里面裝的是一種干草,聞起來有種淡淡的幽香。
“應該是銷魂煙,沒錯了!”
謝鼎見過有人抽銷魂煙,煙桿子里就是這種干草。
小心的將箱子重新蓋好,謝鼎打算今晚就走。
極王府待不下去了,這邊駙馬販運銷魂煙,那邊宰相追查銷魂煙,他謝鼎一個門房,得罪哪邊他都活不成。
“害人的東西,不得好死!”
狠狠的踹了腳箱子,謝鼎就要收拾東西溜之大吉,這時又聽有人叫門。
還以為是駙馬府的人去而復返,謝鼎急忙開門。
門外站著個眉目清秀的少年人,面生得很。
“空著呢?”云極看了看黑洞洞的府邸深處。
“啊、啊空著呢。”謝鼎一時茫然,說完就見對面的少年人抬步走了進去。
“空著就好,借住一宿。”
一聽借住,謝鼎猶豫一下沒去阻擋,反正他要跑路,正好有人上門送錢。
這種冤大頭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