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3章 必須撕裂這羅網(十四)

　　石鐵心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踏在門檻上。

　　他定定看著夢夢姐，這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柔弱女子，在這一刻仿佛一棵參天大樹。看到她，自己飄搖不定的心就會安穩，仿佛幼鳥臥在巢穴，風雨不動安如泰山。

　　石鐵心忽然產生一種不可遏制的絕大沖動，他敏著嘴，用出最大的力量壓制著這股沖動，但終究，沒有壓制住。

　　他問了一個問題——

　　「仙，當真無所不能？」

　　夢夢姐抬起手，捏了捏石鐵心腰間的金色吊墜，露出了一個有些調皮的、好似龍王歸來一樣的笑容：「若他們真的無所不能，又怎會被困在迷霧之中？」

　　這一剎那，石鐵心目光劇變。

　　一路堆積起來的一切迷惑、煩躁、困頓、焦慮，都一掃而空。

　　他的眼中閃爍起極端銳利、極端刺眼的精芒，心中一個離經叛道的念頭不可遏制的壯大起來。

　　但他死死摁住那個念頭，不敢說，甚至不敢想，他不知道無可觸及的虛空深處是否有仙道大能把他從內及外看個通透，他不知道自己一個小小的想不會禍及自己所有親朋好友。

　　腰間的護符，是好處，是待遇，可誰知道能不能隨時變成禁錮？

　　「不要考慮那么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夢夢姐輕輕松手，讓那吊墜落下、搖擺，就像一個普通的飾品一樣，眼中是無限的包容、希冀、和堅定：

　　「闖出禍事來，自有大人擔。

　　「你還是個，孩子啊。」

　　剎那間，石鐵心鼻子一酸，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然后，無窮豪情從心中生起。

　　「姐姐稍待，我去去就來！」

　　異世界線中，黑尊驟然睜開眼睛，張口一吐，呼出一團念氣玄英。玄英飛騰變化，化作石鐵心模樣，赫然是石鐵心自己化作言靈來到了這個世界線。

　　念氣灼灼放光，言靈之身無聲中破空飛出，直上九霄。天大地大，石鐵心在高空中縱聲長嘯，剎那間風雷之聲響徹高天。

　　石鐵心不辨東西、不顧南北，只是肆意揮灑念氣，一路長嘯一路狂飛，橫越千山，穿梭萬水，心中不服不忿不甘不認之情騰騰翻滾，熾烈爆燃。

　　這不服不忿不甘不認不是對著王洪亮，而是對著漫天遍地的所有仙！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只金雕。

　　明明是洪荒異種。

　　明明是潛力無限。

　　明明擁有縱橫捭闔的手段、有堅韌不拔的意質、有肝膽相照的朋友、有澄澈遠大的夢想。

　　明明他一振雙翅，就能如今天這般越山跨海，縱橫九州，一個呼嘯就能一萬八百里。

　　可是當他抬起頭時，看到的卻是早已占據天地的仙，看到的是無數仙道大佬編織的網。在這大網之下，小到秘籍防偽，大到世界運轉，甚至心中的靈感、科技的研發、靈感的創作，沒有任何一樣逃的過大網的窺探和掌控。

　　太可怖了。

　　也太可悲了。

　　這種絕對的掌控，比什么散裝文學中杜撰的仙帝都恐怖，比什么無法抵御的力量都詭譎。

　　更可怖的是，散裝文學中的仙界都是十萬年、百萬年不曾改變，可迷霧紀的太陽系只用了一百年就發展到這般階段。

　　若是再過幾十年，又會如何？

　　恐怕世間一切均被網羅，生死命運皆是定數，有資格成仙作祖的注定成功，沒出身跟腳的注定當牲畜坐騎。

　　但，我不服，我不服啊！

　　為什么！

　　憑什么！

　　一句天機不至就抹殺一切，可的天機又到底是什么？

　　我他媽的又憑什么要配合他媽的你啊！

　　「啊啊啊啊————！」石鐵心縱聲嘶吼，巨大的沖擊波橫掃四面八方，恐怖的爆破聲波下撕層云、上穿外空，世界各國地震局嘀嘀報警，顯示著太平洋上空三萬米高處發生了一起七點二級地震。

　　各國科技人員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他們急忙申請調集衛星拍攝，但光圈尚未對焦，已被石鐵心感應到。

　　心氣不爽的石某人隨手一揮，澎湃的電磁波瞬息直上九萬里，衛星中的控制芯片噼啪爆炸，造價過億的昂貴設備頓時報銷。

　　維度夾層中的虛靈母巢投下了視線，試圖看清地球上發生了什么。但母巢真身被那戰錘堵在維度之外，滲透而來的些許力量又能有什么大用？

　　「媽的滾！」一聲怒喝震蕩四方，近九百門學科完滿的石鐵心直接截斷了虛靈的窺視，把虛靈母巢的觸角一個大耳刮子抽回了緯度之外。

　　「過不了幾天就去撕了你！」

　　石鐵心殺氣騰騰。

　　虛靈母巢收回了窺探的視線。

　　而后，天地間一片清朗，再沒有窺探的視線，再沒有包裹一切的羅網。

　　這個世界中，沒有仙。

　　或許這才是世界本來應有的模樣。

　　呼吸兩下之后，石鐵心將所有情緒盡數發泄。

　　他冷靜了下來。

　　但更加堅定了。

　　「理智上講，我應該茍住。

　　「可是，沒有用的。

　　「那點小小的伎倆只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幻夢。」

　　石鐵心也想過，先在異世界線積攢力量，等異世界登臨仙道之后，再同步到主世界線去，讓他可以瞬息間成為真仙，以此來規避仙人封天的風險。

　　但可悲的是，這種想法看似很好，實則根本不現實。

　　因為強弱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宰天道講解了萬有力的特性，王洪亮展現了高級仙人的特征。還有那研究量子領域的極空爐，可以說讓石鐵心目瞪口呆，驚駭至極。

　　石鐵心不是白癡，他只要用數學系心術算一算就能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在其他世界線憋經驗，猛升級，然后在主世界線突然成仙打爆一切的可能性，是零。

　　為什么是零？

　　歸根到底是因為，仙人壟斷了一種最最離譜的資源——天機。

　　主世界線的天機羅網幾乎感應一切，甚至可以前知。所有出格離譜的事，在發生之前或許就已經被察覺到了，在發生之后也隨時可以掐算前因。

　　這還怎么搞？

　　石鐵心這跨世界線的特性或許無法被前知，但成仙時可是會響仙磐的，產生的動靜必不可能瞞過仙人的感知。

　　只要感知到，再掐算一下前因，仙人們會立刻感覺到這無緣無故突然成仙的家伙的異常，必然會引的他們紛至沓來。

　　以王洪亮那操弄時空的水平，隔著小半個太陽系都能瞬息而至。其他仙人或許不如王洪亮強大，但少不了也有類似手段。石鐵心若突然成仙，不管躲在哪里，都會在瞬間同時面對所有上位仙人的圍困。

　　而應身同步修為，也并不是瞬間可成。或快或慢，總是需要時間。

　　哪怕這時間只有一秒、乃至于一微秒，在萬有力的拉扯中，也可被拉長為近乎無限。

　　到時候石鐵心就會如一枚時光琥珀中的蟲子一樣被完全定住，再被袖里乾坤一般的大神通攝拿而去，成為上層仙人爭奪的「戰利品」，被仙人拿去做研究，甚至被抽出視界系統，成為他們成圣做祖的道基。

　　退一萬步說，哪怕真的瞬息成仙，就能獨戰天下了？

　　呵呵，做夢。

　　猶記得夢夢姐曾說過，人仙成道之后擁有「跳出三界外」的特性，也就是全方位免疫。這種免疫，在99％的基礎上向小數點后延伸，最強者已經做到了小數點后九個九。

　　什么意思？

　　翻譯一下就是初登仙境的人仙，和頂尖強者之間，是上億倍的差距！

　　甚至十億倍！

　　這還僅僅是煉體一系的差別，見微知著，精神系、能量系恐怕也有類似情況。

　　仙與仙的差距，有時候比仙與狗的差距都大。這句話在散裝文學中被說了太多遍，但是數據騙不了人，這句話是真的。

　　一味的茍，是茍不住的。

　　而且此時此刻，石鐵心也不想再茍了。

　　不想茍，那就去飛吧！

　　去向著仙人沖鋒！

　　去試探他們，去研究他們，去探索他們，最終擊敗他們！

　　此時此刻，石鐵心再次想起了那靠近生死極限時方能看到的迷離夢幻中，生命起源時，于恍惚中，于似有似無間聽過的溫柔話語：最強的點就是最弱的點，看上去強的，不一定真的強。

　　「最強的點就是最弱的點…仙人哪里最強？

　　「天機。

　　「對，是天機，他們真正不可匹敵的最強力量，就是對天機的感應和操控！

　　「若是失去了對天機的掌控，仙人雖強，也不是無所不能！

　　「看上去強的，不一定真的強。

　　「也就是說，仙人未必真能完全控制天機，或者說這種控制和感應能力是可以被削弱、擾的！

　　「而且有一點可以確定，這些神仙都在盡力避免過高級的神功出世，還在說什么天機不至。

　　「也就是說，高級神功必然牽扯巨大，不許出世！

　　「那我便非要出世一個，看看這些神功到底牽扯些什么！

　　「看看這世界的水，到底有多渾濁！」

　　決心漸定，狠心漸起。

　　雖沒有擺在明面上的生死危局，可石鐵心的搏命之心快速躍動起來。

　　正這時，小零忽然在腦海中說道：「之前情勢難測，我自作主張斬了您一縷思緒，防止被其他人窺探，現在還給您。」

　　瞬息間，一段思想回到了石鐵心腦海中。

　　那本就是他自己的一點疑惑，與之前眾多疑惑一樣曾在他心中翻滾，只是那是被小零摘了個干干凈凈，讓他毫無所覺。

　　現在才重新回到了他的思維中：

　　如果仙人不允許高級神功出世，為什么《蒼茫霸體》出世時，沒有任何一個仙人來找我？

　　回憶過去，猶記得自己帶著《蒼茫霸體》回到主世界線時，照天鏡還沒有更新信息。只要照天鏡不公開，一切就都有周旋的余地，還能暗中除掉「禍根」。

　　是他們沒察覺到嗎？

　　不會。

　　仙人的天機羅網，一定不是靠照天鏡才能知道有沒有神功出世。因為那時一口氣有多門高等神功出世，絕非巧合，一定是他們察覺到了天機變化，才做出了對等反應。

　　可那時最好最省力的辦法，其實是定位自己，抹殺自己。

　　但他們沒有。

　　以至于八星神功紛紛現世，形成了不可更改的大局。

　　為什么？

　　是因為那時情勢的發展還沒有現在這么嚴峻，不需要封堵一個一重天煉體武功？

　　還是因為，他們根本定位不到《蒼茫霸體》的創造者呢？

　　嚴格來講，《蒼茫霸體》的創造者不是石鐵心，而是視界系統啊！

　　或許就是因為此事涉及前后因果、視界系統，小零才將此事從他腦海中斬去，避免他思維外泄招致大禍。

　　而此事或是一點出奇制勝的契機，抑或是一點猜之不透的迷思，無所謂了。

　　種種想法浮上心頭，而又紛紛沉淀。

　　不管怎樣，不論如何，不會改變他的決意。

　　石鐵心閉目，意識沉入心靈領域，瞬息間呼來所有應身。

　　黑尊、鐵柱哥、暗淵、名捕、狀元石，眾我看本我，大家都知道本我要做什么，也都知道這件事風險有多大，但沒有人開口阻止。

　　因為諸我如一，石鐵心想做的，就是所有石鐵心都想做的。

　　哪怕死，也是自我的決斷，心甘情愿。

　　「我不知視界系統能否傳遞，可若是能成，如我死了——」石鐵心伸手指向一人：「視界系統，由你繼承。」

　　所指之人不是別人，赫然是狀元石。

　　「我？」狀元石不可置信，左右看著眾大哥，有些慌亂道：「不合適吧，我之前只是說笑的，這里哪個不比我強？」

　　黑尊鐵柱等諸我卻沒有絲毫意外神色，也不理狀元石的辯解，齊聲說道：「善。」

　　狀元石不解：「為什么是我？」

　　「高中生，坐后排，桌靠窗，倆美人，奇遇多，異世界，主角六要素你這不齊活兒了？」名捕樂呵呵拍拍狀元石的肩膀：「就你了，二當家。」

　　「二、二當家？？」狀元石猶自迷茫，諸我卻只是打趣，沒有感到意外。

　　因為狀元石確實是視界系統最好的繼承者。

　　身后事已定，該做正事了。

　　「小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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