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你是誰?
對于李琟的這個問題，墨瑾萱只是看著他，并沒有說話，微微勾起嘴角，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否定些什么。
在兩人就這樣對視了約有五秒鐘之后，李琟嘆了一口氣。
他想，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為什么，非要問這種問題呢，親愛的。明明現在是個很開心浪漫的時刻呢。”
墨瑾萱金色的眼眸中映著皎潔的月亮，兩人懸在半空中，下方是無盡的花海，晚風飄過沙沙聲作響，空無一物的山澗中，安靜而又和諧。
墨瑾萱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是輕佻，就像是平時跟他開玩笑時的語氣一樣。
但是，對于現在的李琟來說，他可并不覺得這件事，哪里輕松了。
雖然現實中僅僅只有一瞬的時間，但是就在剛才他接收到了荼蘼給予的饋贈，順著靈力的吸收，他的腦海中略過了那株荼蘼花一生的記憶。
十分的漫長、十分的煎熬。不見天日的黑暗，沒有任何聲音逼仄的空間 ‘第二三四一八次死亡名單’。
此刻，他的腦海中不禁回憶起之前在書庫中所看到的東西。
這個村莊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養蠱試煉’。
一年十二個月，兩萬三千四百一十八次，也就是一千九百五十一年半。
這還是白家村僅書面記載的年份。
雖然說妖怪的時間概念與人類不同，人類屬于短壽命的種類，而植物所變換出來的精怪，他們的時間尤其的長，所以越發的不在乎時間的流逝。
但饒是如此，這兩千年時間的模糊記憶、兩千年的掙扎、以及兩千年蒼茫的感覺還是牢牢地印在了李琟的腦海里。
他很慶幸，他所接收到的記憶，不過就是‘執念’最強的部分碎片罷了。
真的要感受兩千年的孤寂，他怕是有可能從這記憶中醒不過來了。
人的一輩子能有多長？
哪怕修仙、獲得了強大的實力，一輩子又能有多長？
幾百年？幾千年？萬年？
墨瑾萱多大了？
上次雖然是半開玩笑提問的，但墨瑾萱也真的回答他了。
墨瑾萱的年歲讓他根本無法想象，這當中需要承受的歲月的重量。
當時只是一笑而過，并沒有多在意，但是現在，在擁有了相似的‘切身體會’后，李琟根本無法直視她說過的那句‘沒關系，我已經習慣等待了’。
抿了抿嘴，李琟深吸了一口氣，想說些什么，但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立場去開口。
雖然，他現在有著萬能的免死金牌‘我不記得了’，但是這并不能成為他口無禁忌，用著不在乎的樣子說出最刺痛心扉的話。
就比如說他剛才的那個問題 墨瑾萱在看著他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是怎么想的？
作為讓他等待漫長年歲的‘始作俑者’親口對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會怎么想？
一種名為‘責任’所帶來的‘愧疚感’讓他甚至有些呼吸困難。
逃避責任可太簡單了，‘我不記得了’就會輕松很多，但是看著墨瑾萱的這個樣子，回想起記憶中那哭不出又死不掉的無助絕望的荼蘼花，李琟卻怎么也做不到‘無視’與‘推卸’。
“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李琟。”
墨瑾萱看著李琟逐漸沉下去略顯憂傷的臉，又無奈的笑了笑。
她伸出手將李琟的臉向上提，硬生生地扯出了一個并不是很好看的微笑。
“我現在就很開心的。”
她金色的眼眸中充滿著認真與堅定。
看著那一雙眼睛，李琟知道，她說的都是真的。
但，越是這么說，李琟心中的愧疚感就越是濃厚。
哪怕他什么都不記得了，但他清楚·····墨瑾萱是一直在等他地。
一時間，一股名為沖動的情緒涌了上來，心緒復雜、內心似有著駭浪驚濤在翻涌。
摒棄了所有的矜持與拘束，他松開了抱住墨瑾萱蓬松尾巴的手。
拉住了她的纖細的手。
將她拽過來。
使勁的擁住了她。
“對不起”
“雖然我現在不能保證些什么。
但，我會陪著你。”
“一直。”
聽著李琟所說的話，墨瑾萱忽然間呆住了。
本來矯揉做作開始瘋狂畫圈圈的小尾巴尖也停在了半空中，趴在李琟的胸前，聽著他胸腔內越跳越快的砰砰聲，原本滑到嘴邊的騷話也止住了。
她知道。
這是這個并不記著他的少年給予她的承諾。
哪怕不記著她，卻依然 溫熱的液體從眼眶中滑落，不爭氣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多。
多久了。
真的已經記不清有多久了。
她好害怕。
無數個夜不成寐的時候，無數個午夜驚醒的時候，她都在瘋狂的擔憂著。
會不會有一天，盯著一張熟悉面孔的他，用著最冰冷的話語、仿佛看帶陌生人的眼神對她說——你是誰？
她是幸運的。
無論如何，他的眼神都沒有想象中的冰冷與陌生。
哪怕這一次她采取了最極端的登場方式 無論經過了多久，他始終還是沒有變化，他還是一樣的。
如此想著，墨瑾萱不禁將自己的頭深深地埋在了李琟的懷里蹭來蹭去蹭來蹭去蹭來蹭去蹭來蹭去 “喂，我說你們少許考慮一下這里外人的感受？”
不遠處的張望曦在確認完天方與臨江仙的情況后，就朝著這兩人的方向看了過來。
事情還沒問清楚，冷冷的狗糧倒是被糊了一臉。
‘這李琟有東西的啊’
“協會這邊讓你做一下情況匯報。”
看著墨瑾萱仿佛要殺人一樣的表情，張望曦咳嗽了兩聲表明了來意。
“匯報個錘子，問你徒弟去。”
在李琟回答之前墨瑾萱搶先回答道。
雖然原本是李琟一時沖動先動手的，但此刻，死死抱著不松手的反倒成了墨瑾萱。
任由李琟如何折騰，墨瑾萱都用著自己的兩條尾巴牢牢地按住了李琟的雙手，讓他保持著先前抱著她的姿勢。
因為尾巴的存在，兩人的目前的姿勢在外人看來很是詭異。
不過對此，墨瑾萱本人倒是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恨不得做一輩子的連體嬰。
“那行吧，明天中午之前給我一份書面性質的報告，沒問題吧？”
張望曦嘆了口氣，做出了讓步。
畢竟協會這邊目前還不是他說的算，他的權利還不是很大，出現了這種事情，李琟必然是不可能不匯報就先被放走的。
來的時候，這周圍的異變、山中的陣法他們也都看了個七七八八，這白家村隱藏著的東西讓這三人十分的眼熱，生怕李琟與他手下的那兩個小鬼頭搶了他們的好東西，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樣。
在他們三人‘商榷’了一番后，竟然還道貌岸然的把這個任務交給了他，說是以防弟子勾結妖物，務必先行擒拿會協會，嚴加看管必要時可動用刑法，務必確保他吐露出真相。
這三人修行不咋地，找死的本事倒是一流。
這話他但凡要是敢復述給墨瑾萱聽一次，這三人保證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唉，這事兒你記著就行了，一定要回我哈。”
說著，張望曦又意味深長的看了墨瑾萱一眼之后，便回去對線了。
‘唉果然一直藏著不是個事兒啊，找個機會清理一下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吧，在這樣下去她經營的協會，就要被敗沒了啊’
轉身回去看著上面三人一副‘你欠我三千萬’的臭臉，張望曦的腦子里閃過這樣的想法。
而墨瑾萱這邊也準備回家了。
晚上還很長，說不定可以 如此想著的時候她不禁勾起了嘴角，向遠方看了一眼就準備飛去離開。
“哎！墨瑾萱等等！！”
看著墨瑾萱略過小黑山就準備離開的時候，李琟連忙喊住了她。
“先別走，去一趟下面的落霞村，我還有事兒沒辦完。”